第13章 第 13 章

芙蓉湖面风起云涌,碧波映着天光,隐隐浮现出两艘庞然巨船,皆张挂着耀眼的旗帜,一面绣着黑龙蟠绕的“秦”字大旗,沉稳厚重,宛如沉雷滚滚;另一面则是火红凤羽衔日的“东”旗号,光芒耀眼,仿若旭日初升,带着逼人的锋芒。

秦王的商船满载异域珍宝,甲板之上,一排排琉璃灯架嵌着夜明珠,纵是白日也闪烁幽幽光辉,仿佛将湖面折射成碎金。船身雕刻着北域神兽纹饰,锋利而肃穆,象征着秦王军功赫赫的威名。船尾挂着黑金流苏,缓缓摆动间流露出权势与威严。

与之相对的东宫船却如江南画舫般典雅华贵,整艘船以楠木为骨,紫檀为饰,船身镂空雕花,仿若江南闺阁流动在水面。船顶搭建楼阁,彩缎高悬,四角皆有凤纹铜铃,随风叮咚作响,声如金石般悠远而清亮。甲板之上,乐伎吹奏轻柔乐音,仿佛闲庭信步,然而乐声中偶有鼓点突兀加快,仿佛暗示着藏于柔和外表下的锋锐之意。

这是徐知薇首次见到这位东宫太子。太子时年二十有余,正立于东宫船头,他一袭银色长袍,披锦羽织,衬得整个人明朗如日。面容端正,眉宇间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冷肃,然唇角却似笑非笑,眼神波澜不惊,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深不可测的沉稳。他看似文雅随和,实则一双眼眸扫过众人时,犹如剑锋拂过,令人心悸。

唐朝朝堂之上,太子与秦王的争储早已不止暗流涌动,已经几乎是剑拔弩张。

太子身为嫡长子,自幼接受最正统的帝王之学,仁厚持重,深得群臣拥护,尤其是文官集团,皆以太子稳重可靠、顺应祖制为由,推崇他继承大统。太子府中,多聚书生儒臣,讲求治国之道,以稳健为要。太子行事低调,宽仁不苛,重视民生,因而在朝中老臣以及士大夫中积累了深厚的根基。

然而,太子的弱势亦显而易见——性情温厚,优柔寡断,缺乏雷霆手段,无法震慑宵小之徒。许多军将出身的权贵,暗中对太子的手腕存疑,认为他难以驾驭边疆武将与叛军之祸。

秦王则不同,他是皇帝众子中最具锋芒者,年少便以武功显赫,平叛有功,皇帝多次在朝堂之上夸奖其勇略。秦王府中猛将如云,结交诸多将领,隐隐有“威震四方”之势。秦王个性果决,行事狠厉,深受军方支持,尤其是边军重镇,多有秦王心腹镇守。

但秦王最大的掣肘便是出身,他虽贵为皇子,却非嫡系,母族寒微,名正言顺方面稍显不足。“非嫡出而争大统”,在朝臣眼中是逆天改命,颇有违伦常,故而许多保守派文臣视他为“乱臣贼子”一般,不愿辅佐。

在这场斗争中,太子依靠祖制名分与士族支持,秦王则倚仗兵权与皇帝宠爱。二人分庭抗礼,互有胜负,整个朝堂看似平衡,实则随时可能倾斜。

大夏当朝咸煜帝已染病多年,平日里仅十朝一、二,似乎放任两派力量互相制衡,以防任何一方坐大。

“殿下风华无双,今日怎得兴致这般高?”秦王声音浑厚,自己的商船徐徐靠近,站在甲板中央,微微拱手。

太子淡然一笑,手执折扇轻轻敲打掌心:“秦王船行湖面气势磅礴,本宫若再不现身,怕是要被这满湖风光比下去了。”

秦王眯起眼,负手于身后,似笑非笑:“东宫凤光耀目,又何须担心这些俗世小景。”

湖面气氛顿时凝滞,湖畔之上,周围小船早已悄然避退,唯恐卷入这场无形较量。

秦王冷然挥手,随即船舱缓缓打开,八名身穿异族服饰的舞姬鱼贯而出,曼妙起舞,手中各持璀璨宝石,阳光下璀璨如星,顿时引得岸上一片惊呼。

然而太子却不动声色,唇角微勾,随即抬手示意,只见东宫船上一排身穿白衣的士子徐徐走出,个个腰间悬玉,气质高雅。他们各自吟诵诗词,每一句皆是太子所作,诗风雄健,震撼人心。湖面回响着士子的朗诵声,余音绕梁,船上之人无不为之侧目。

秦王目光微变,沉声道:“东宫诗才果然名不虚传。”

太子折扇微敛,眼神平静:“秦王大可不必谦逊,异域之舞确实夺目,只是,本宫更信这湖上烟雨,终是文字留存。”

徐知薇站在沈卿言身旁,轻声低语:“太子的斗法精妙,看似比试才艺,实则以文雅压制舞乐,将自己立于更高境地。秦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沈卿言眉头微皱,低声道:“东宫船队光鲜,实际上却未必比秦王稳固,这场湖面上的交锋,实则已暗潮汹涌。”

果不其然,秦王轻哼一声,船上再次响起胡乐鼓声,震得湖面波光粼粼,舞姬纷纷舞出刀剑,姿态凌厉,与东宫的儒雅诗音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静默片刻,随后轻轻一挥袖,东宫船舱缓缓打开,数只白鹤腾空而起,盘旋于湖面之上,翩翩起舞,正与太子的诗句遥相呼应。

湖上,白鹤飞舞,士子吟诗,舞姬挥剑,胡乐震耳,两股不同气息交织,将整个芙蓉湖点缀得宛如人间仙境,然而其中蕴藏的斗法暗流,却无人敢轻易涉足。

沈卿言微微将徐知薇挡在身后,徐知薇垂眸轻笑,似乎安慰似的说道:“无妨,风过自会平息,至少今日,咱们的商船依旧稳立湖中。”

少倾,湖面归于平静,灯火如豆,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相映成趣,仿佛无论湖面多么波诡云谲,眼前的少年总会是她身旁最可靠的依靠。

第二日清晨,徐知薇坐在学堂内,窗外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她身侧,但她双目微垂,神情颇有倦意。自从重生后,乱象频频,她心头的思绪如纷乱的麻线一般难解。

秦王会突然光临她的浮香楼,让徐知薇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与眼前的局势愈发复杂。茶楼刚刚起步,商船生意又摆在眼前,既是机遇亦是挑战。然而,秦王的态度模糊不清,沈卿言的保护让她心生感激,却也让她明白自己不能过于依赖旁人。

课后,段瑶老师在徐知薇走出学堂时叫住了她。两人半年多来已然熟络,段瑶神情柔和:“徐姑娘,可是在经商?”

徐知薇心头微震,露出几分惊喜:“段先生竟知晓?”

段瑶莞尔:“我年轻时也曾涉足商贾,可惜因家族压力不得不放弃。”

徐知薇听闻此言,更觉亲近,心中顿感意外的温暖,仿佛又多了一位知音。

段瑶略作沉吟,缓缓道:“徐姑娘,商贾之道,固然需慧眼识局,但你是否注意到——在商业之中,女性力量常被忽视?你可曾想过,借助女性的细腻与耐心,将生意经营打造成独特的女子品牌?”

徐知薇闻言,微微一怔,旋即若有所思:“先生所言极是。女子本身就擅于察言观色,也更懂如何营造氛围。若能吸引更多女子参与茶楼和商船,恐怕生意会更加兴隆。”

段瑶点头:“正是如此。女性细腻柔和,往往能发掘出男性忽略的商机,亦能在服务与品味上形成特色,这才是徐姑娘真正的优势。”

徐知薇沉思片刻,郑重道:“先生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徐知薇站在女学外,回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学堂,心中仍翻涌着段瑶那番话带来的震动。

茶楼的雅间确实贵不可言,政商云集,但她从未深思如何将其更有效地利用。段瑶点醒她,女子在商场上的力量不容忽视,而这份力量,或许正是她当前局势下最容易撬动的杠杆。

走在回茶楼的路上,徐知薇不禁回忆起方才段瑶的话。

“徐姑娘,你茶楼的雅间名声在外,但你是否考虑过,这些出入的男子,背后的家眷是否也有参与的兴趣?”段瑶微微一笑,眼中透着几分深意。

徐知薇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先生是说,吸引那些夫人们?”

段瑶点头:“正是。女子有时比男子更具影响力,尤其在这种风雅场所。倘若你能让这些夫人们自愿前来,甚至主动推崇,那你的茶楼便不只是男子应酬之地,而是整个京城贵族圈的社交中心。”

徐知薇眼前一亮:“原来如此。若能举办些女子喜爱的雅集,或设立专门的女子雅间,她们定会乐于参与。”

段瑶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女子往往在品味与细节上更胜一筹,你大可邀请这些夫人们提供布置、点茶、甚至商船货品挑选的意见,让她们真正参与进来。如此一来,不仅生意兴隆,她们对你茶楼的归属感也会增强。”

徐知薇深吸一口气,心中豁然开朗。她拱手行礼,感激道:“先生所言,直指学生心结。此事,我定会好好筹谋。”

段瑶轻轻颔首,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期许:“徐姑娘,你的眼光与胆识足以在这京城立足,我不过略尽绵力,希望你未来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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