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圆缺(四)

她的灵魂抑郁而尘封,谁在那里也还能够揭开自己的灵魂呢!

2022年1月,无尽的悲伤、悔恨、思念,已逐渐汇聚成湖,童书杳觉得自己将随时溺毙其中。

寒假她回到了F市,住到了言漾对门的那套房子里,她喜欢上了睡眠,可以在梦中逃避记忆,把所有的悲伤都卸去,不再是人间的她和她。

那年,高烧的童书杳窝在床上,将体温计的图片发给了言漾,紧跟着是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言漾无奈,下了早课后提着一大袋药去了童书杳在校外的公寓。

当打开门锁进了门,望见童书杳正坐地毯上贴着发烧贴打游戏,言漾气得直翻白眼,“嗬!你这烧发得可真是气定神闲。”难怪敲半天门不开,以为是睡熟了,不成想……

童书杳嘿嘿一笑,同言漾招手间溢动着兴奋, “快过来看,这个画风定是你喜欢的。”

言漾将视线转向墙上的屏幕,一片广阔的绿色平原现于眼前,草在风中结着种子,云在天间散着步子,主人公背着一把小剑,自由地在地上奔跑,一旁的精灵挥动着翅膀,跟在其身后,远处的山谷中,城堡若隐若现。

言漾心间一动,“确实是很令人向往的世界。”说完,她多看了几眼童书杳所操作着的画面,又暗暗摇头,转身向餐厅的吧台走去。

不多久,言漾拿着冲好的药剂走过来,“给,退烧药。”

一旁已退出游戏的童书杳接过杯子,杯壁正正温热,她眨了眨眼,扯起嘴角就要开口,言漾恰时抬手止住,“可别!你的花言巧语我过敏。”

童书杳哈哈一笑,逗弄人的小心思被戳破也不恼,乖觉举杯将药喝进了肚去。

言漾看着她喝完,将手中另一杯温水递给她,便拿着接过的空杯去清洗,转身时,瞥见小阳台摆着的木雕棋盘,言漾有些惊讶:“真没想到你这样没耐性的人也会下围棋。”

“小看我了不是?我爸妈在家时常对弈,耳濡目染。”童书杳得意道。

言漾放好杯子,走来不紧不慢地坐下,继而掀起眼角,清清淡淡地疑问了一句,“托退定式的全称是什么来着?”

“额。”童书杳哑然,随即又悻悻一笑,“你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言漾脸上释出不缺狡黠的温淡笑意, “下次说谎眼神别往下瞟。”

童书杳无奈地将眼神往上一翻,转而神秘道,“其实那棋盘我买来送人的。”

“叔叔阿姨过生日?”

“不是哦,再说了,这个他们看不上。”

言漾哦了一声,将好奇从面上淡去,童书杳撇撇嘴,故作不见,“我是送给小姨的。”

“女神喜欢下棋?!”作为夏铭姝真爱粉的言漾,对此还居然一无所知,她立即感兴趣地问道。

“哈哈哈,你想多了,她压根儿不会下。”一想到前段时间从母上那里听来的夏铭姝不会下棋的原因,童书杳忍不住又幸灾乐祸了一番。

言漾递上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咳……正因为她不会我才送她,上次送了她几本《计算机编程》,她居然不恼,所以这次我再试试别的。”

“都说送礼物是投其所好,你还真是与众不同。”言漾一阵无语,“你惹她生气做什么?”

童书杳笑眯眯地道了声“秘密”。

言漾只作不理,拿起桌上的游戏机,磕磕绊绊地开启“冒险”,然而没多久她就上了手。一旁的童书杳手撑着头,只望着言漾,有黠光在眸间闪烁而逐渐漾出眼尾。

………

从学校回到F市后,童书杳一直没有回父母家,直到夏铭娴打电话要求她回家。

夏铭娴提到管容,这个童书杳当下最不想听到的名字,她挂了电话,给窗台的草绿色花盆浇过水后,开车回家。

童家别墅。

夏铭娴笑意温柔,“小容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旁的青年谦雅清秀,一身休闲外套难掩其周身溢着的淡淡书卷气,不紧不慢的笑意融化冰雪,“夏姨,我是昨天回来的,想着一路风尘,所以今天才来看您和童叔。”

“你呀,和小时候一样,就是太守礼。”

“你们是长辈,身为晚辈,都是应该的。”

夏铭娴叫阿姨端来水果拼盘,“有你爱吃的苹果,多吃点。”

“谢谢夏姨。”

“晚上留在这儿吃饭?你童叔去公司了,回来也得晚上了,正好杳杳在F市,你们好久没见了吧。”

管容点头,“好,听夏姨的。”

童书杳进门后看到的是一幅言笑晏晏的和谐画面。听到夏铭娴和管容正愉悦沉浸地交谈着她并无兴趣的艺术画派以及她不怎么感冒的法国诗人,童书杳面无表情地换了鞋,打招呼,上楼,一气呵成。

童书杳忽略了进门时管容向她投来的关切目光,她没有力气再挤出笑意,然后上前亲切问候攀谈,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是她在家仅剩的唯一一点任性了。

管容,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的不同,或者说是分歧又多了几处,童书杳在心里默念。

关于管容,这是她唯一未对言漾说过的事,他,是她的未婚夫,也是她小时候认为的一生之敌。

童管两家为世交。小时候,童书杳第一次去管家做客,见到了大他四岁,正专心拼一个大拼图的管容。因见不惯他目中无人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童书杳恶作剧之心突起,趁管容离开从零散的拼图中偷走了一块,起身时感觉不够,又偷了一块,而后她跑去花园,将拼图埋到了花园里。

管容因此对童书杳生气了,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话,礼貌生冷不容拒绝。当然,以童书杳的性格,反骨一拔三米高,是断然不会承认少了的拼图是她所拿所藏。

自那时起,童书杳无论干什么,都要和管容唱反调。管容请英语法语家教,她就去上德语课,管容学游泳,童书杳转头就让父母报了滑雪班,到高中管容选了理科,她后来就选文科……那时,管家请当时名声初显的钢琴家夏铭姝来当管容的钢琴老师,童书杳不服,凭什么自己的亲小姨要去给那个傲慢的讨厌鬼辅导钢琴,夏铭姝笑意盎然地逗小童书杳,“你嘛,音乐细胞生的不多,不适合弹琴,但他还蛮适合,教这种乖巧可爱的聪明小男孩不是既舒心又有趣?”还乖巧可爱?!小姨不再爱我了!童书杳愤愤然去学了古琴,就算弹得稀巴烂也要学!

后来,管容本科毕业出国了,童书杳很高兴,那个人终于离开自己所在的土地了。

只是,他终还是回来了。

言言,我终究是要结婚了呢,和管容,嫁给他,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也许会不错,只是,你不要祝福我。

童书杳将泪水淹没在浴室哗啦啦的水流中,哀伤遍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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