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力气不小,但奈何许令仪确实精壮,是被连拖带拽弄到二婶子家的。微弱的煤油灯光将人们的身影拉得老长,如同幢幢鬼影,扭曲着爬满破旧的土墙。
几个女人叽哩哇啦地一边对许令仪的身材品头论足,一边抬出一个颇有些年代感的大木箱子来,从里面取出装扮的道具。
许令仪眯眼看着,辨不清材质的红色衣裙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沾满了血迹一般,偶尔能看出裙角处绣了什么图案,太暗了,她看不清,只心中揣度个大概,应该是一套婚服。
二婶子率先对许令仪动了手,麻利地拉开冲锋衣拉锁,将外套拽了下去。
即便是防水材质,在大雨里浇了半宿又泡在罐子里几个小时,脱下去时已经湿漉漉的了。
二婶子啐了一口,差点吐在许令仪脸上,“这鬼天气去娶人,湿漉漉的回来,看我新换的床褥都湿透了。”
旁边的女人里有附和的,有宽慰的:“哎呀二婶子,要当喜婆婆的人了,床褥湿了再换一床嘛。”
“你说得轻松,这大红床褥是我特地走了十几里路去县城新买的,一次还没铺过嘞。”
“买来不就是给娃办婚用的么?给儿媳妇躺了,也不亏。”
二婶子看着床上高高大大的许令仪是十万个不乐意,但如今也没了办法,只得嘟囔着:“这蹄子比大娃子还高出一大头去,也不知道到那边能不能降得住。”
说罢掂量了一下许令仪湿透的冲锋衣扔在了墙边,不解气,还踹了一脚。
许令仪在冲锋衣里面又套了薄绒衣和速干衣,薄绒衣已经只是略有潮湿了,速干衣摸起来已经十分清爽。许令仪全程都在装昏迷,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平稳,身体看起来不会过于僵硬。
然而她的内心却极度不安——
她的手机在冲锋衣内兜里,随时都可能被二婶子发现或者扔掉。而她手腕上还戴着一块单独插卡的可通话手表,但这块手表现在正掩在速干衣袖子中。
如果手表也被发现,那她也就彻底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工具了。
以她的身手打倒屋内的四五个女人倒不成问题,可许令仪对山村略有了解,这种村落封闭又抱团,如果动静闹大,必然引来全村参战,到时候她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个比二婶子年轻些的女人看到许令仪的薄绒衣之后轻声“呀”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二婶子,这绒衣可真花花,怪好看嘞。这女娃也不穿了,你看······”
二婶子没好气:“想要就直说,花花肠子怪多。给你了,你脱吧。”
脱那件冲锋衣已经让二婶子汗流浃背了,她也懒得再动手,索性指使别人。
“哎!”年轻女人高兴极了,赶紧让其他人上一旁休息。
许令仪知道机会来了。她将周身的肌肉紧了紧,让整个身体适度紧绷着,如此一来脱绒衣的难度更大了。
女人喜欢这件衣服,蹑手蹑脚的,既怕碰坏了衣服,又怕碰坏了新娘子惹二婶子不高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去,滴落在许令仪的脖颈处,引来一阵痒痒。
许令仪咬着牙,不敢稍有差池。
女人脱绒衣的间隙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起床上的女娃。或许是因为再风雨里磋磨了半宿,女娃的脸冻得苍白,却也愈发凸显了两颊和鼻尖的粉嫩。虽是沉睡着,但仍能见巴掌大的小脸弧度恰到好处,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零星水珠,薄唇紧抿着,像极了四舅家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的瓷娃娃。
女人不由得感叹:“二婶子,你这媳妇真怪俊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年轻女人终于脱好了绒衣,一屁股坐在床边,抹了把汗:“哎呀这女娃子咋这么沉,累死我了。”
二婶子一巴掌拍了过来:“去,新床也敢坐!”
年轻女人赶紧讪讪起身,说道:“她里面那衣服都没湿,洇不湿礼服,要我说,就别脱了。”
这就是许令仪的目的!
然而二婶子一句话又让许令仪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这件衣服也怪好,你不要啦?”
年轻女人摇摇头:“哎,灰突突的,没个花色,不好看,不要了。”
许令仪砰砰乱跳的心脏犹如被一根颤颤巍巍的蛛丝牵着,在即将坠地的瞬间艰难地被捞了回来。
“败家娃子,还挑三拣四的。”二婶子嘴上嗔怪,却没坚持,“把礼服给她套上,你会梳头,再给她梳洗下吧。”
年轻女人得了便宜,被指使起来也是心甘情愿,她麻利地拿出婚服给许令仪套上,一边套一边念叨着:“这还是祖奶奶嫁过来时候穿的嘞,这女娃子可真有服气。”
二婶子一撇嘴:“那是嘞,满清的时候,你祖奶奶的爹爹是好大的官嘞。这衣服你大妈要了好几次你太爷爷都没给。”
这话轻飘飘的,却似尖刀一般杀人见血。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视一个女孩的生命如同草芥,又稍作辞令粉饰了自己的罪行,转头却变成了女孩的荣幸。
离得近了,许令仪才眯眼看见婚服裙角上绣着的是一朵朵妖异的牡丹,衬在殷红血色里,如同一只只伸向天空的嶙峋巨手,扭曲着,挣扎着,不甘着······
年轻女人终于将最后一点猩红色点在许令仪的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嘞。二婶子,完活。”
众人这才从家长里短的谈话中抽离出来,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娃娃。
其中一人看着许令仪惨白的肤色和血红的嘴唇,不由打了个寒战:“哎呀,怪骇人嘞。”
话音一落,旁边人捅了她一下,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二婶子怔怔看着床上画得如同四人的女娃,心中不由一阵酸涩,想起自己那还没来得及娶亲就过世的儿子。
她为大娃子哭干了眼泪,她对不起大娃子,她一度想一头碰死算了。可村里老少都说大娃子还没娶亲,她该为大娃子张罗了婚事再去死。
如今新娘子就躺在床上,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好歹没耽误吉时。想到这,二婶子竟然在苦涩的情绪里生出一丝窃喜。
她那苦命的孩子,也要娶媳妇了。
想到这,她抹了抹眼角浑浊的老泪,笑道:“太晚了,都家去吧。睡饱了明天还得办婚礼嘞。”
“二婶子,用不用把这女娃子绑上手脚呀,万一醒了咋办?”
这话一出,孔令仪心头又是咯噔一下,连呼吸都差点不再平稳。
“算了,绑坏了不好看。我家老幺在这守着,别看我家老幺才十岁,但长得大。一个女娃子,醒了也不怕。”
许令仪像被从胸口拿掉了万斤大石,想要松口气,却发现胸口生疼。
就在许令仪看着女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房间,大脑疯狂转动试图谋划下一步时,一个刺耳又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夜色的寂静——
那个被所有人都忘记的冲锋衣内兜里传来的声音。
许令仪的手机响了。
连发三章,之后日更,如果为了榜单断更或晚更会请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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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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