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旋

还在警校上学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女性,最好远离一切青纱帐性质的东西。而作为警察,在侦破案件的时候首要考虑的就是那些可以掩盖罪恶的山林、废弃工地、青纱帐······

但此刻,许令仪格外感谢这片可以暂时许她容身的青纱帐。

才到初秋,郁郁葱葱的玉米地一望无际。晨风微拂,吹得青色的叶子沙沙作响,带来一阵难得的清香味道。略有些玉米棒已然结出颗粒来,许令仪寻觅了片刻,找了一颗稍成熟一点的掰了下来。

青、涩、甜,能充饥。许令仪挺满意的。她在警校比武拉练的时候吃过一次生玉米,没毒。

远处的滚滚浓烟让许令仪知道她得手了。

她将化妆的粉墨放在炭火里,又用被子捂着。封闭结构,燃烧不充分,又有粉末和手机加持,老幺倒在床上相当于给木炭一个猛烈的撞击,爆//炸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理想状态。如果火盆被捂灭了,如果逃跑过程中遇到了一撮村民······她都有死无生。

就像现在,哪怕她暂时逃离了村子,暂时躲在了青纱帐里,在这个偏远封闭的小山村,她仍如同锅瓮之中的羔羊,随时都面临死亡的威胁。

头上悬着的是初升不久的太阳,和达摩克利斯之剑。

电子手表的电量只剩百分之三十,信号栏一直处于搜索状态,她试图发给师弟一条信息,前面仍然有个圈圈在转。

太阳东升西落,晴天夜里有北极星,这些基本的生存技能许令仪都有。她可以辨别村子位于青纱帐的东侧,她只能一直向西逃。

可青纱帐的西面是什么?如果是深山老林呢?如果是另外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村落呢?

许令仪不喜欢把选择交给命运,但此刻她必须赌一把。

未知的未来总比必死无疑的回头路强。

时至傍晚时分,村里仍然没人追来,而许令仪也终于跑到了青纱帐的尽头。

对面,又是一个人口不甚密集的村落。

往日里工作闲暇,她喜欢窝在宋辞宽厚的臂弯里一起畅享退休后找一个远山村落,也过一过田园牧歌的生活。但此刻夕阳苟延残喘的余晖洒落在依山而建的村庄上,让一座座土坯房宛如一座座墓葬一般,堪堪剥痛着许令仪的视觉神经。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村。

大学时人文课上老师说过,古老偏僻的村落之间关系并不十分融洽,时常存在为争夺水源和物产导致世代不通婚不通信的情况。但这并不意味着进村就一定安全。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的可能性也很大。

“你是逃跑的新娘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许令仪身后传来。声线柔软,却着实吓了许令仪一跳。

许令仪攥紧手中的钗子,掩在宽大的袖口下,回头看去。一个约莫十二三岁样子的女孩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许令仪。

女孩瘦弱极了,与许令仪昨日见到的女孩无异。身后却背着一个大大的筐篓,里面装着树枝。

手里,还抱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

小羊哼哧哼哧地向许令仪的方向拱着,女孩温柔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它又惬意地窝回了女孩的怀里。

许令仪冷眼观察着,将手中的钗头收敛回袖子里。

“你······自己一个人?”许令仪试探。

“嗯。我来捡柴。”女孩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澄澈又动人,与那张已经龟裂的小脸看起来格格不入。

许令仪仍旧警惕:“你为什么觉得我是逃跑的新娘?”

不排除是村与村之间打了招呼,消息已经在这个村子里传开了。

小姑娘没有犹豫,回答说:“因为堂姐也逃过。”

······

良久的沉默。许令仪没时间悲春伤秋,更无暇在此刻悲叹女性命运,她继续问道:“你有手机么?”

女孩眼中掠过一抹惊诧,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是个小女娃,怎么能有手机?”

这是个放之四海都说不通的理论,但许令仪此时此刻却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那······你们村里都谁有手机,或者电话?”

“我阿爹有。”

许令仪心头一冷,饶是眼前女孩看起来天真无邪,但难保她阿爹又是怎样的人。

许令仪:“你逃婚的堂姐呢?她有没有手机?”

女孩神色有些木讷,像在讲述着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她死了。她掉进水库里死了。”

······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阿姐也有手机。”女孩想到这突然变得雀跃。

可转头就又失落起来:“可是,被我阿爹锁起来了。”

“为什么锁起来?”

“因为我阿爹说阿姐因为有了手机,不学好。”

许令仪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女孩,几经琢磨,仍旧下不了决心。然而天色愈晚,周遭的景物都开始变得影影绰绰,许令仪不得不赌上一把。

“小妹妹。你说得对,姐姐是逃婚的新娘。你希望姐姐和你堂姐一样死在这么?”

女孩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你想办法帮姐姐拿到手机好不好?姐姐只需要打一个电话,”许令仪慎重地补充,“不让你阿爹知道的情况下。”

就这样,许令仪不得不又一次冒险走上一条前途未知的路。

月亮已然挂上树梢,进村的路上几棵枯木孤挺挺地斜立在水沟旁,像一只又一只嶙峋的巨手从地底挣扎而出,向并不存在的施救者苦苦哀求。

“阿爹好像去打牌了,”女孩将许令仪安置在草垛下之后进屋查看,“你快跟进来。”

许令仪双手各握着一只钗子,浑身的肌肉紧绷着,蹑手蹑脚地跟随女孩进入院子。

如果她信错了人,可能仍是死无葬身之地。但身逢绝境,她又奈何。

与旁边村落并无区别,同样是北方典型的回字房。房间的灯都暗着,院子里鸡狗成群,还有几只羊从羊圈探出脑袋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怪异女人。

角落里链子拴着的土狗最先发现了“入侵者”,铆足了劲打算好好叫唤一番,却被女孩柔声制止住了。

“阿才!坐下!”

名唤阿才的土狗还真的就乖乖坐下了。

这一刻,荆钗布衣相貌平平的女孩像是西方童话里来自森林的公主一般,和谐又美妙地维系着与所有小动物的关系。

许令仪跟着女孩一起进入了正房。如果没猜错,这是她阿爹的房间。

许令仪仍心有戒备,在门口眯眼大量了房间一番,确认房间是空的,才跟着进了来。

房间的陈设与昨晚的婚房并没有本质区别,只是看起来更脏乱邋遢一些。

女孩说手机被所在了一个樟木箱子里,箱子上厚重的大锁让女孩为难起来。

许令仪在警校的时候学过如何开锁,这种老旧的锁器看起来巨大,但唬人的成分更多,并不难开。

她拿出钗子小心翼翼地调试起来,房间里生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扣,两扣······许令仪感谢这些年没把技术还给老师,但仍然懊恼没勤加练习。

说来好笑,都改行不做警察了,哪有机会练习呢?贸然开锁是不合法的,如同现在一样。

许令仪背对着房门,而女孩显然也是头一次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看起来比许令仪还要紧张。

两个全神贯注于锁头的女孩竟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个人。

“你们在干嘛?”声线同样柔软细腻,但语气十分坚定。

女孩被吓得一个趔趄查点坐在地上,而许令仪手握钗子转身一击,钗头正抵着来人的喉咙,看看对峙起来。

对面的人显然也吓坏了,正欲扯开嗓子呼喊救命,却在与许令仪四目相对时戛然止住。

“是你?”

“是你?”

许令仪与对面人同时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感叹。

眼前被许令仪用钗子抵着喉咙的女孩瘦削孱弱,堪堪比许令仪矮上好几头。像一只病恹恹的小鸡崽一样抬头看着许令仪。

这个目光许令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正是她昨晚在客车前救下的女孩!

“你们认识?”带许令仪进村的女孩紧张问道。

“她就是你阿姐?”许令仪没有回答,反问回去。

“是,我是她阿姐。我叫余苗,她叫余凉。”

看着身体并不无大碍的余苗,许令仪生出一丝欣慰。但境遇使然,她心中更多的是警惕。

“余苗。昨天抓你的人是谁?”

“是我阿爹。他不让我进城打工,还把我的手机锁起来了。”

许令仪将信将疑。一个父亲真的会用如此粗暴的行径对待女儿么?但“父亲”两个字在脑海掠过的瞬间,许令仪又清醒地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来拿回你的手机?”

余苗点头。

“我帮你拿出来。你借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余苗又一次点头。她信许令仪。

许令仪再一次全神贯注的与锁头对抗着,不到十分钟的瞬间,她顺利打开了樟木箱子,拿出了手机。

手机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电,村里的信号也比青纱帐里强得多。

就在三个女孩都因此而兴奋雀跃时,一束强光却从大门外射入院子中。

人声嘈杂,显然是来了不少人。

两个女孩吓得慌了神,余苗说:“姐姐,你先躲起来吧。好像是我爹回来了。”

然而躲根本来不及了。许令仪本能地将两个瘦小的女孩拢在了自己身后,手持钗子作出防御的架势。

然后将手机递给了余苗:“报警。”

她声音很低,但沉稳坚定。门外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脚步愈发快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空气几乎凝滞,门在一瞬间被推开了。

许令仪先发制人,上前就是一脚试图踹开来人。却被堪堪挡了回来。

是个练家子。

她又转身试图第二次出击,又一次被对方猜对招数,手肘抵住了她攥着钗子的拳头。

及至双方鼻息相近,许令仪才看清来人的装束。

她瞳孔皱缩,难掩诧异的神色。随后一股委屈感涌上心头。

“师姐!是我,黄真!”

许令仪在确定对方就是自己一天一夜里都在试图联系上的师弟黄真后,紧绷的全身终于在一瞬间松弛下来。

堪堪晕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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