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像个小恶魔，在谈让的神经末梢上跳了一夜的踢踏舞。
他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噩梦连连，梦里全是张着血盆大口、举着电钻的牙医追着他跑。
天快亮时，疼痛才稍微消停点，让他勉强眯瞪了一会儿。
闹钟响起的时候，谈让感觉像是被人揍了一顿，浑身酸痛，尤其是右边脸颊，那种肿胀感更明显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镜子前，凑近了仔细看。
果然，右下颌靠近耳朵根的地方，能看出一点不自然的微微隆起，用手指轻轻一按，有种沉闷的痛感。
“完了，真发炎了。”他喃喃自语，心情沉到了谷底。
这下，不想去也得去了。
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喝了杯牛奶，吃了片吐司。
空腹看牙，他怕自己低血糖晕倒在治疗椅上，那也太丢人了。
出门前，他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下。
去看牙医，穿什么好？要不要穿得正式一点，显得自己比较有气势，不容易被欺负？这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自己否决了。
又不是去谈判。
最后，他还是按照平时的习惯，穿了件简单的白色印花T恤，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薄款牛仔夹克，下身是条深蓝色的修身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帅气，如果忽略他此刻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忧郁的话。
他戴上口罩——一方面是因为牙疼不想说话，另一方面也是一种下意识的伪装，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部分外界，包括即将面对的那个“可怕”环境。
开车前往那家口腔医院的路上，谈让的心情堪比上刑场。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有些潮湿，车载音响里放着平时很喜欢的摇滚乐，此刻却觉得异常吵闹，被他伸手关掉了。
车内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以及他自己有些过快的呼吸声。
他不断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看个牙，现代医学很发达，打了麻药就不疼了……都是心理作用，谈让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勇敢……
然而，当“瑞康口腔医院”那几个硕大的、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静专业的字映入眼帘时，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勇气，瞬间泄了一半。
停好车，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战场一样，走进了医院大门。
内部环境比他想象中还要明亮整洁，宽敞的大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个味道让他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前台护士穿着统一的粉色护士服，笑容甜美。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谈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有的，姓谈，预约了早上九点。”
护士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笑容不变：“好的谈先生，您预约的是傅医生。请先到这边填写一下初诊资料表。”
傅医生？谈让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疼糊涂了，根本没注意预约的医生姓什么。
他接过表格和笔，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开始填写。
姓名、年龄、联系方式、过敏史……写到“主诉”一栏时，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悲愤填上：“右下后牙疼痛三日，加重一日，伴面部肿胀。”
填好表格交还给前台，护士指引他：“谈先生，请到三楼的牙体牙髓科一诊室门口稍坐，傅医生稍后会叫您。”
牙体牙髓科……听起来就很可怕。
谈让依言上了三楼，找到一诊室。
走廊里很安静，偶尔有医护人员走过，脚步轻快。
他在诊室门口的蓝色塑料椅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周围。
环境很干净，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挂着一些口腔健康的科普海报。
旁边还坐着一位带着小孩的女士，小孩看起来有点紧张，妈妈正在轻声安慰他。
谈让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自己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心理活动跟个怕打针的小孩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
他听到诊室里面隐约传来仪器运作的声音，还有医生和患者模糊的交谈声。
他的心也跟着那声音一起一上一下。
终于，诊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护士探出头来：“谈让先生，请进。”
谈让的心猛地一跳。来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诊室内部比他想象的更具象化。
那张著名的、可以调节角度的治疗椅摆在中央，旁边是各种他叫不出名字、但闪着金属冷光的器械台，头顶是无影灯。
一切都符合他脑海中最恐怖的想象。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洗手池边低头洗手，动作不疾不徐。
水流声哗哗作响。
护士示意谈让先坐在治疗椅上：“谈先生，您先坐，傅医生马上就好。”
谈让依言，有些僵硬地坐上那张椅子。
皮革的触感微凉。他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水流声停了。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转过身来。
因为对方也戴着蓝色的医用外科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谈让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额头。
医生个子很高，身姿挺拔，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臃肿，反而衬得肩线清晰利落。
他戴着一副透明的防护眼罩，额前的头发干净清爽，露出完整的、轮廓清晰的额头。
眉形是平直而长的，看起来很温顺，但那双眼睛眼角尖锐单薄，瞳仁是纯粹的黑色，显得很清亮，此刻正看向他。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看着，谈让莫名感到一丝奇异的压力，还有一种非常非常轻微的、难以捕捉的熟悉感？但这点感觉很快就被巨大的紧张感淹没了。
“谈让？”医生开口，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点轻微的闷响，但音色是低沉稳重的，听起来很年轻。
“……是我。”谈让应道，声音有点干涩。
医生走到他身边，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调整了一下灯光的角度，避免直射谈让的眼睛。
这个细微的体贴举动，让谈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毫米。
“哪里不舒服？”傅医生问，一边拿起一个口镜和探针。
谈让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这边，下面最后一颗牙前面那颗，疼了三天了，昨天开始特别疼，脸好像也有点肿。”
“嗯。”傅医生应了一声，示意他，“张嘴，我看看。”
该来的还是来了。
谈让视死如归般地，慢慢张开了嘴。
冰冷的口镜探入口腔，轻轻压住他的舌头，触碰着他的牙齿。
谈让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呼吸也屏住了。
傅医生的动作很轻柔，也很专业。
他仔细地检查着谈让指示的那颗牙齿，用探针轻轻敲击、探查。
当探针触碰到那个龋洞的边缘时，一阵尖锐的酸爽直冲天灵盖，谈让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是这里疼吗？”傅医生停下动作，问道。他的眼神很专注，透过防护眼罩，落在谈让脸上。
“……对。”谈让疼得眼角都有点湿了，瓮声瓮气地回答，心里已经把牙医这个职业骂了一万遍。
傅医生放下器械，语气平静：“初步看是急性牙髓炎，应该是深龋引起的。需要拍张片子确认一下牙髓情况和根尖周组织。”
牙髓炎！听起来就很严重！谈让心里一沉。
护士引导他去拍了牙片。
等待片子出来的时候，谈让坐立难安。
片子很快出来了，傅医生将其放在读片灯上，指着上面的影像跟他解释：“你看，龋坏已经深入到牙髓腔了，导致牙髓组织发炎、坏死，所以疼痛会这么剧烈。根尖周目前看还好，没有明显阴影。”
谈让看着那片子上清晰的牙齿结构和那个明显的黑色龋洞，感觉自己的牙更疼了。
“那……怎么办？”他带着一丝侥幸心理问，“能不能……只补一下？”
傅医生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急性牙髓炎，牙髓已经不可逆地损伤了。现在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根管治疗。”
根！管！治！疗！
四个大字像惊雷一样在谈让脑海里炸开。
他虽然牙医知识匮乏，但也听说过这个鼎鼎大名的、号称牙科最恐怖治疗之一的名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白。
“一……一定要做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的。”傅医生的回答很肯定，“如果不做根管治疗，炎症无法消除，疼痛会持续甚至加重，还可能引起根尖周脓肿、颌骨感染等更严重的问题。到时候治疗起来更复杂，也可能保不住这颗牙。”
保不住牙……谈让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缺颗牙，好像更惨一点。
他沉默了。
理智告诉他医生说的是对的，但情感上他一万个拒绝。
傅医生看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写满抗拒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了一些：“不用太紧张。根管治疗是在局部麻醉下进行的，过程中不会有明显的疼痛感。主要是为了保住你这颗天然的牙齿，比直接拔掉或者以后做种植牙要好得多。”
他的语气很专业，也很耐心，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谈让抬眼看向他。
医生戴着口罩和眼罩，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恶魔”般的冷漠或不耐烦，反而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正直和责任感？
错觉，一定是错觉。
谈让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被假象迷惑。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牙疼是真受不了，而且医生说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
“做吧。”
“……”
“现在……就开始吗？”
阿让你放心吧！lg给你看牙包温柔不疼的！[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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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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