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筑梦

房门轻声合拢,将世界隔绝在外。

李合欢坐在沙发上,光夏站在他面前,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

"过来。"

光夏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才一步,就被他猛地拉入怀中。

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他的气息里,整个人几乎要撞进他的身体里。

他抬起头,目光在咫尺之间锁住她,手指缓缓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

然后他俯身,温热的唇顺着她的手背一点点向上,最终停留在耳畔。

她闭上眼睛,那是一双原本爱笑的眼睛,此刻,却止不住地涌出泪水。

昨晚她说谎了。

那时的她,那样卑微地期待着他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嗯",甚至一个标点符号也好。那些日子里,她连自己都欺骗,假装不在意,可低落的情绪如影随形。直到很久以后的某天深夜,她梦见自己说"对不起,是我酒后失态了",而他回答"没关系"。

她才惊觉,原来她那么在意,那么需要他的一句"没关系"。

即便明知这份期待,早已成空。

可他从未在乎过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光夏深吸一口气,鼻音浓重:“我们不是可以这样的关系,不是吗?”

李合欢沉默地注视着她,眼睛里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

“那时我太幼稚了,做了很多逾越分寸的事,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我很抱歉。”光夏喉咙发紧:“但现在我很清醒,您只是我的上司,而我只是下属。”

他缓缓松开了手。

当她换好自己的衣服从衣帽间出来时,李合欢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

"您的衬衫,"她轻声说,"我洗好后会还给您。"

他没有回应,房间里寂静无声。

光夏自我解嘲地摇头,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踏出房门,完全没有方向地走着。

今天天气晴好,她才恍然发现,庐州市绿化极好,大大小小的公园点缀在城市间,连道路两侧也规划了许多小而美的“口袋公园”。也不知走了多久,迎面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跪在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光夏走近时,才看到地面上写着“妻子配骨髓急需手术费用”的字眼。

“爷爷,这个叔叔好可怜啊。”路过的小男孩虎头虎脑地说着。

“快走,这都是骗子。”发须花白的老人拉着孙儿快速离开,眼底里闪过的一丝同情终被漠然取代。

光夏已经走到两米开外,她停下脚步,在他身后停留片刻,又走了回来,低头用手机扫码捐款,跪着的年轻男人不停地弯腰说谢谢,光夏却不敢看他,她害怕看到痛苦不堪的眼神。

这个男人也许是个骗子,但也可能,他妻子的生命正悬于一线。在这一刻,光夏看清了自己,这么多年,她依然故我,依然愿意相信一个微茫的希望。

当年,她得知李合欢是悦享领导层中唯一一个反对她晋升市场部副经理的人,更是他在晋升名单上亲自划掉了她的名字。

她悲愤至极,任性地借着醉酒质问:“你作为领导,除了权衡利弊,你就没想过因为发自内心欣赏谁而提拔他吗?你就没想过成为谁一生的伯乐吗?”

他惯于沉默,可那晚还是说出了比沉默更让她伤痛的话。

“许光夏,你太不成熟,职场工具就是工具,你不要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也不要再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

明明心痛到极点,她还是愿意相信他可能有难言之隐。

可根本就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比地后悔遇见李合欢,那时她刚毕业,对未来的一切充满好奇和热情,彼时,他是她的上司,更是她信赖的师傅,她如同一张崭新的白纸,因他而有了缤纷色彩,可他却随手将她丢弃在垃圾桶。

后来,她花了太长的时间,去重塑对人的信任。可再也回不到从前,她变得不再对任何关系有期待。

这样也好。

也许,人如果没有期待,便会无坚不摧吧。

周一再见到李合欢,光夏低头唤一声“李董”,他微微颔首,目光毫不停留地与她擦肩而过。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终于捱到下班,光夏开始收拾手袋。与此同时,同办公室的老管接到家中急电,他母亲摔伤骨折入院了。

偏偏这周轮到他值守。

所谓值守,便是综合部每周安排一人在非工作时段随时候在办公室,确保李合欢有任何紧急事务时能第一时间响应。

事发突然,看着老管焦头烂额的模样,又见同事们个个面露难色,光夏还是主动接下了这个差事。

老管感激不已,但光夏作为岗位锻炼人员,本不在值守名单之列,自然没有值守经验。

“记得,晚上七点半要给李董送咖啡……”老管特别叮嘱道。

这个点喝咖啡,晚上还能睡得着吗?光夏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袁伟则详细交代值守时的工作职责,要求她做到“服务不缺位、无事不打扰”等等。

同事们陆续离开,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月色渐渐朦胧。

晚上七点半,光夏双手端着刚煮好的咖啡,站在李合欢办公室门外。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恍惚。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进。”

下意识又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李合欢正专注地伏案工作,他眉头微蹙,唇角抿直,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

光夏将咖啡轻放在他面前,语气尽可能自然道:“李董,您的咖啡。”

李合欢从文件中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端起咖啡轻抿一口,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

“不好喝吗?”

光夏问道,她确实比老管叮嘱的咖啡豆量少了一点,但也就少那么一点。

“还好。”他语气平淡。

“那您有事再喊我。”

李合欢点头,“嗯。”

光夏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将房门敞开到最大角度,方便李合欢随时召唤她。

坐回椅子上,方才无意间瞥见的那份材料内容却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悦安集团人力资源现状分析及规划方案】,李合欢审阅时紧蹙的眉头,紧绷的唇角,还有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

她忽然明白了。

这大概就是张锦凌乃至整个人力资源部近期频频被训斥的根源所在。人才建设作为集团的核心命脉之一,若把控不力,确实足以让这位新任董事长震怒。

窗外夜色渐深,她不由地想起李合欢手边那杯咖啡。这个人,明明晚上最该好好休息,却要在不该喝咖啡的时间来上一杯。

近十点,李合欢才结束工作。

光夏早已困得眼皮打架,却还是强撑着精神。此刻见他出来,终于松了口气,满心只想立刻扑向自己柔软的床。

电梯里,她率先按下1层。

"李董,您的车停在几楼?"

"一楼。"

她略显尴尬地收回伸向B1层的手。

"送你。"李合欢言简意赅。

"不用!"她同样斩钉截铁。

悦安人才公寓就在集团附近,步行不过十分钟。更重要的是,同批选派的同事都住在那里,若是被看见从董事长的车上下来......

"同事都认识您的车。"她解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在。

这让她想起上周五意外留宿李合欢家。结果,周六傍晚,陈嘉来敲门时,她正在洗手间里搓洗着那件黑色衬衫,手机里还播放着Burberry衬衫的洗涤指南……陈嘉当时盯着那件眼熟的衬衫看了好久,她费尽口舌才把他打发走。

恰在此时,一个清朗的男声适时响起。

“光夏!”

陈嘉穿着一身运动装,额上戴着波浪型发箍,将刘海尽数梳到后面,露出一双极清亮的眼睛。他小跑着过来,脸上还挂着运动后的薄汗,“李董好。光夏,你们刚下班?”

“是啊,正准备回宿舍。你也回去吗?”

“回啊,一起!我刚好跑完圈了!”陈嘉转向李合欢:“李董,您路上注意安全。”

“好。”李合欢微微颔首,上车离开。

光夏跟陈嘉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穿过熟悉的小吃街,周遭瞬间热闹起来。

陈嘉熟门熟路地买着各种小吃,不一会儿双手就提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袋子。

“你才跑完步!”光夏失笑,“要消耗掉这些热量,得绕着庐州再跑一圈吧?”

“给老张他们带的。”陈嘉解释道,顺手将一杯温热的冰糖雪梨递给她,“喏,你的。”

光夏接过冰糖雪梨,她以往下班时也总喜欢捎上一杯。听老管讲,卖冰糖雪梨的大叔在这里摆了二十多年摊,从青年到中年,每日用鲜梨、银耳、红枣、桂花慢火细炖,抚慰了多少深夜里疲惫的悦安员工。

她常常想,到底是怎样一种心境?能让一个人在二十年风雨变幻的光阴里,安心守着一方小摊,只为炖好一杯冰糖雪梨。

那个年代似乎什么都慢一些,一份手艺可以做很久,所以这条小吃街,还有同样久远的高汤关东煮、卤味羊龙骨。而如今,人人都要争一口气,都在追逐更快、更远、更大的发展,再少有人去守着一方天地用心地做这些吃食。

“陈嘉,你为什么选择做食品研发?”

“当然是因为研发很厉害咯!”

男孩臭屁地回道,带着他特有的直白和朝气。

光夏不禁莞尔。

陈嘉顿了顿,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不过,更因为曾经有人对我说过,研发是将想象落地,让它生根、开花、结果的……梦想家。”

光夏由衷点头,“研发,确实如同筑梦师。”

陈嘉转脸看她,清亮的眼眸在夜色中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我想成为她的筑梦师。”

这一刻,光夏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羡慕。

她羡慕陈嘉眼中那充沛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热情,羡慕他能因为某个人、某句话,便为自己的职业镀上如此浪漫的意义。而她自己呢?这些年来,她看似平静地应对一切,内心却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困倦。

她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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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佩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