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见二人安稳坐好,便燃起明烛挂于马车两侧,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不疾不徐地驶出镐京。
朱色大门缓缓关闭,景姝放下挑起车帘的手,温声道:“离开镐京了。”
“今天逃命可是累煞我也,我要大睡一觉。”式钰取了方马车上提前备好的薄衾裹着自己合上了眸子。
直到此时,景姝才深觉疲惫。到这种寂静的时刻他才能抽出几分空闲来思考今日种种。
死而复生,行至镐京,长街两望,救下式钰,见过王姬,直到现在她又连夜踏上了前往姜国的马车。
简直身心俱疲……
马车前高悬的孤灯随着行路坎坷透过摇曳车帘渗进琐碎光亮。景姝忽而想起了从前自己与晋夏隔着一盏屏风燃烛相谈之事,那时的他与如今的她一般年纪,那时冉景姝一心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要在那一方宅院里与他共度一生,可如今她当真到了十九岁,却与他变成了无法相认的陌路人,不免让人唏嘘。
那时新婚夜的话此时想来不免嘲讽。二八年华的景姝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干涉他另娶旁人,如今看来她率先越界,竟不想再见这一幕,是她撒谎;他向她保证他绝不另娶旁人,如今也要迎新妇入门,他也撒了谎。
思及此处,景姝连忙止住思绪,不想回头,便要忘却旧事才好。
如此想着景姝便侧身靠在马车准备小憩片刻。额头方才靠上马车,沿途一个踉跄,她半个身子磕在马车上,方才觉察出腰背处有些硌得慌。
一旁睡得昏昏沉沉的式钰倏然惊醒,眼神迷蒙开口道:“怎么了?”
驾车的车夫转头扬声对二人开口:“二位对不住,夜色太深,这官道不知怎得突然陷了个坑。方才那动静惊到二位了吧,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烦请御者继续走吧。”景姝温声开口。
“那公子们不妨稍作休憩,”车夫开口,“我们约摸着还有三四个时辰便到了。”
式钰经方才一遭醒了七八分,她定睛望着面前的景姝,良久后微微抿唇笑了:“景姝,你人真好。”
往日里镐京只有贵族驾车之人才能被称得上御者,式钰从未见过会将马夫称为御者的世家贵女,但景姝就这样平和地脱口而出,似乎也没觉得这样叫是不对的。
看上去孱弱温柔,却又侠气仗义,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却又很能共情旁人,景姝很不一样。
本欲查探方才隔着自己身后何物的景姝听到这样的话突然愣住了,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倒是并未开口只是很轻地摇摇头。
“景姝,此去姜国若当真知道了你母亲离开姜国的原因,但事实却并不在你意料之中,你会如何?”式钰忽而认真开口。
“不会如何。”景姝淡然笑笑,生死路上走过一遭,景姝早就不想知道母亲对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反而是想要主动去了解已逝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只是不想再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我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而已。”
“式钰,我有个小字,从未对任何人讲过。”景姝突然开口道。
听景姝这样说,式钰也起了兴趣:“什么小字?”
“慕娘”景姝话音稍顿,“这是我母亲为我起的名字。”
“那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式钰笑了起来,“慕娘,即便我回到姜国,你我也不要走散,我安顿好了也会时时寻你的。”
“好。”景姝笑了起来。
“说话要算话,慕娘,你我拉钩。”正说着式钰便挪向景姝坐榻之上,向她伸出小指。
景姝似乎是没想过这个俏皮少女也会有这样童稚的一面,她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弯起唇角:“好。”
指节相扣,微微晃动。
天蒙蒙亮起时,马车已经行至姜国边境,姜国都城丹阳近在咫尺。
到丹阳城门附近,二人下了马车,景姝从红色锦囊中取出了几两碎银递给车夫,还特意给其留了供其补给的银子,车夫向景姝不住道谢,驱车返归镐京。
在马车上景姝得了空查验腰侧的硌人之物究竟是何物时,却掏出了一个红色锦囊,锦囊系在衣衫中,丝带缠绕得很紧,景姝颇费力气才将它取了下来。
那是二十岁的晋夏送给她的压岁钱。
既然此物在身上,景姝不免更为伤怀。他当初分明对她很好,她死之前也确实将这锦囊日日系在身上。
景姝抿唇将那锦囊收回怀中,不见不烦。
二人这便以一副男子装扮正提步欲向丹阳城走去,岂料没走几步,只听不远处忽而传来阵阵呼救声。式钰眉头紧锁,正欲开口,一转眼却见景姝已经向着那处疾步而行。
式钰快步跟上景姝,一把握住她的小臂,却被她用话音制止:“式钰,去城中报官。”
“慕娘,你一个人能行吗?”式钰的声音带了些忧惧。
“这一路以来屡见流民,此处靠近丹阳来往商队最多,因而我猜测大抵是流匪作乱。往日我学过一招半式,若官兵及时赶到,我大抵也能威吓几分。”景姝理智分析着。
“就不能不管吗?”式钰握紧拳头,似乎要强行将景姝带走。
与此同时,那呼救声愈发明显示,听来是个年轻男子。
“式钰,如果我从未习武,我此刻一定随你同去报官。但我分明有能力却视而不见,这不叫明哲保身,式钰,这叫冷漠逃避。”景姝温柔又耐心地开口,手指拂开式钰握在她小臂的手。
“好,那你等我。”式钰松开手掌,转身离去。
景姝进而屏气凝神听着那声响,或是来自不远处的草丛里。她猫着腰缓缓靠了过去,拨开面前草丛。
果然不出景姝所料,锦衣少年被人反手扣在地上,为首的络腮胡手握粗布试图堵住那少年人的嘴,遑论他如何挣扎似乎都没有什么用。
景姝粗略计数,面前大抵有七八人,偶有几人手握长棍,但却没有刀剑利器。想来这群人的确是流民为寇。景姝步子顿了顿,思索着自己还是得有把趁手武器才行,不然凭自己这样的一副瘦弱身躯,根本不会让他们恐惧。虽她是男子装扮,却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正当景姝沉思之时,那边的流匪已然一棍落在那锦衣公子额头上,只听他咬着粗布闷哼一声,额头便有汩汩热血滴落。
见状景姝也管不了自己有没有武器了,拨开草丛厉声开口:
“你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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