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探出头,正对上巷口举着枪的荣昭,两双眸子齐齐闪过意外,荣昭没动,那人轻轻点了头,视线滑过荣昭身后露出的长袍一角,无声进了他们前头的小院儿。
“谁?”
荣昭攥了攥手中的枪,确定面前的横巷里无人,凑到温煦跟前儿耳语:“柳絮。”
温煦脑中很快闪过一个人名,柳蕴如?她在被谁追?
很快,温煦的答案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巷口处另一道脚步声向他们靠近,荣昭探头看了眼来人,才收了枪,带着温煦走出来。
“万老板怎么在这儿?迷路了?”
“温会长这话倒是拿我当成小孩儿,”万玉涵瞧见两人后,面上焦急褪去,晃了晃脑袋,稳住心神,在原地站定,抿唇道,“酒喝多了,有些醉。”
“少爷,”杜权不知道从哪个旮缝儿钻出来,瞅见邵荣和温煦也不意外,点头,“邵中尉、温会长。”
“万老板慢慢醒,我们先行一步。”
邵荣冲对面两人说完,离开时,目光落在万玉涵身后不远处,砖缝中的一只钢笔。
万玉涵和杜权在原地没动,温煦跟着荣昭又停下,听见荣昭冲万玉涵开口:“那可是万老板的东西?”
万玉涵闻声抬头,又顺着荣昭的视线回望,看清了地上的东西,稳步回身捡起,定定看着手中的钢笔,面朝温煦荣昭,语气真诚,“多谢邵中尉。”
目送那两道身影离开巷口,杜权扭头,观察着万玉涵的表情。
“回吧,没事儿。”
万玉涵将钢笔放在口袋里,按了按,确定卡好,仰头说话时,一阵阵热气从嘴里冒着。
“酒喝多,做起了白日梦。”
原路返回时,两道黑色背影落在巷口女人的眼底,交谈声时重时轻。
“阿杜。”
“在,少爷。”
“宅子修的差不多了吧。”
“是,差不多了,一些边边角角,也都包起来了。”
“那咱们就,准备搬家吧。”
“好嘞。”
“这北平,日后是要比天津热闹,咱们也来凑合凑合。”
天寒地冻,日落极快。
温煦荣昭只是绕着小路溜达溜达,还能遇上这些人事,着实扫兴。
重新走在大街上,朝着那挂着红匾的兴荣赌场去,两人无话,也没了肢体接触,只是有两道热气,间或从一人嘴里呼出,间或一同被喷洒在空中。
邵庆和张启繁两人在赌场门口等了许久,从太阳还在的时候,等到了太阳藏进高楼里。
有阳光的时候,还能在外头待待。
没了阳光照着,两人默契的进屋。
一会儿是邵庆掀开帘子扒扒头,一会儿又是张启繁掀开帘子往远处看。
邵庆一道急促的叹息将张启繁吸引过去,放下手,倚在门上,抱臂,看着邵庆问,“你们邵中尉不就住在这赌场里,怎么你还急上了?”
邵庆被他一噎,上前掀帘子的手顿住,收回,恍然大悟道:“对啊!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这场子里还一堆事儿呢,那我先去忙了,张兄弟,你慢慢儿等。”
张启繁面中表情有些挂不住,他还寻思能跟着人斗斗嘴,结果倒是直接将人整跑了,跺了跺脚,再往出看时,远远的,两道熟悉的人影儿回来了。
他垂下眼睫思量过,退回屋子,让这两人再待会儿吧。
“回来了?”
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张启繁一跳,蹙眉回头,就见邵庆奸笑着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个暖炉。
“嗯。”
邵庆眉头一挑,冲张启繁道:“那你等着走吧,我还寻思给你拿个暖炉呢。”
张启繁冲人道了谢,外头两人也到了门前。
见张启繁出来,邵中尉的脸明显掉下来,亲自给温煦开了车门,将人送上车,目送着温会长的小汽车离开这条大街。
“邵爷,该回神儿了。”
邵庆抱着暖炉在帘子底下露个脑袋,调笑着继续说:“这两天您交接着军需处的事儿,家里的账本合同都没来得及看,现下时间早着,我都给您理好,送楼上去了。”
邵荣听着脑子发虚,心神都恨不得跟着温煦一道儿离开。
实在无奈,邵荣拖着步子上了二楼,起先邵庆还问,为何不去三楼,三楼更安静些,更适合人住,原因嘛,邵荣没说,没好意思说,自然是因为,温煦也在二楼,虽然不是同一个二楼。
邵荣的书房卧房被打通成了一座大屋子,只安了一个两开的大门,坐落在整个二楼的最里头,靠着后街。
拧开把手,屋内落针可闻。
关门的霎那,邵荣借着走廊渗进的微光,曲肘朝门边处的黑影撞去。
咔哒,门锁落下,邵荣在黑暗中受了这人一拳,确定黑影位置,邵荣抬手虚晃一下,绕身至黑影身侧,曲腿屈肘,向黑影前胸后心处猛击。
待适应过黑暗后,邵荣也清晰的看到了这人后腰处别的家伙什,迅捷的从那人腰间掏出枪,退至门边,开灯的瞬间,食指也勾了下来。
咔哒。
灯光大亮,空腔出膛。
对面黑影捂着前胸轻笑一声,站直身子,面向邵荣,一手插进裤兜,一手冲邵荣伸出手。
“荣公子可将枪还我了?”
荣昭眼中闪过意外,将枪里的子弹都倒在地上,才给对面人扔了过去,话语里带着十足的嚣张。
“肖长官懈怠了,竟然学会自寻死路了。”
肖钰眼下一跳,拉过荣昭书桌对面的椅子,端坐之后,冲荣昭偏头示意。
荣昭没跟着肖钰的意思坐在他对面,反而坐到肖钰背后的大床上,脱了大衣搁在一边,解着扣子,看着无可奈何的肖钰连带着椅子一同转身面向他。
“你这儿,没监听器吧?”
听着肖钰的问话,荣昭觉得像个笑话。
床上人解开前襟,两手向后撑着,翘起腿,没开口,好整以暇地盯着对面。
“你要知道,现在荣家老小的命可在我手上。”肖钰自然不满荣昭的态度,目光凌厉,冲人威胁着。
荣昭摇头,突然放下腿,两肘撑在膝盖,松开衬衫最上头的扣子,十分闲适地摊开双手:“真是太巧了。”
片刻沉默后,荣昭咧嘴一笑,“肖长官您的命,现在可在我手上。”
肖钰张了张嘴,良久,冲荣昭开口:“驻北平的联系人都在毒瘤的搅和下暴露了……”
荣昭听说了,沈家落败,是与他们队伍中一个歇斯底里的叛徒有关。
“毒瘤,原名魏迟,是沈孝谦和阮湘月的同期战友,但经过我这段时间的验证,我也清楚毒瘤为什么这么痛恨这支队伍。”
荣昭不发一言,静静听着肖钰说话,但他微微察觉到,肖钰和他说这些话背后的来意。
“魏迟和一个日本餐厅老板的女儿相恋了,那个老板据说也会帮助一些中国人,但我们对于敌人的恨意太深重,那些血海深仇,是刻在骨子里的。”
“有两个同期,知道了魏迟和一个日本女人结婚生子,在魏迟去和聂老联系的时候,那两个人逼迫着他的妻儿喝了毒药。”
“他们的行动很迟缓,离开时正巧被赶回来的魏迟看见。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儿子也必须死的原因。本就活不长了。”
荣昭轻蔑地瞥了眼肖钰搭在腿上的手,看向肖钰的眼睛,直白开口,将肖钰隐藏在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所以你是在惋惜,他们行动不够迅速,或者,魏迟没有看见他们动手,是不是还要背着他的血海深仇为你们卖命?再或者,因为他曾经和日本人同吃同住,你们在一定条件下,还可以轻易地放弃他、撇下他,哪怕用他去当个诱饵,物尽其用。”
肖钰没说话,两两对望,荣昭明白他的意思。
战争中,又有哪一方的百姓也连带着,可以被绝对的定义善恶。
荣昭觉得,他们可以不喜欢这个种族,也可以去痛恨这个种族中发起战争的那些人,但不至于用这种极端的报复方式,去对待这个种族中的全部人。
可是,在这个举国都在抗争另一个种族压迫的时候,个别人的好意只会让满身血泪的国人再次撕开结痂的伤口。
你是,站在谁的土地上,在冲谁施以援手。
一道长长的哀叹后,荣昭哑声开口:“对不起,我是军人,我该时刻警醒、分清敌我。”
在肖钰即将开口之前,荣昭的话再次坚决响起。
“你会觉得,比起大腹便便只知贪图享乐的官员,一个转了阵营却扎在前线的军人要更该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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