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海旭回来了。

在刚过了元宵节的第二日凌晨,天色暗淡的只比黑夜要亮上一点,月亮还高高悬挂在西头儿的时候。

温家上下都还睡着,大门猛地一下被人砸响,接连不断的重击几乎将温家上下全都惊起来。

德叔和乐康披了衣裳,爷俩一起去开门时,两侧偏房里已经探出了不少黑黢黢的脑袋,跟着朝门口处看。

“谁啊?”

德叔和乐康一边开着门,一边冲外头问着。

外头骤然响起了男人的抽噎,继而停下手,断断续续地喊道:“佟哥!佟哥伤了!中枪了!”

德叔和乐康对视间眼瞳一缩,加快了手上速度,拽开门,乐康绕开门前站着的男人,冲着下头那辆板车跑去。

板车两边围着三四个人,正当中躺着一个蓝衣青年,面色苍白的犹如鬼魅,半颌着眼,板车上头跪着个瘦小青年拿着两块浸满了鲜血的布,一块儿压在佟海旭的中腹,一块儿压在佟海旭的上腹。

“乐、康,东家……”

佟海旭只说了两个名字,胸脯处起伏的厉害,隐隐有血倒流着进了气管,乐康赶忙上了手,垫起海旭上半身,面色恍惚地冲身后高喊着:“叫东家和少爷,快去叫东家和少爷!”

“海旭哥等东家和少爷来了啊,没事儿没事儿,咱准备去做个手术,肯定就没事儿了。”

乐康跟着那青年一起跪在车上,扶着海旭的手连带着他的身体,也许是冻得,开始瑟瑟得发起抖来,看着青年手里持续不断往外涌着的血,乐康颤着牙回头,瞧见了几个同样穿的乱套的主子。

“东家、东家来了,海旭哥,少爷也来了,少爷也来了。”

海旭半眯着眼,先是闻到了一段很熟悉的香味儿,费力地睁开眼,却也还是睁不大眼,眼皮重的像是被人拉着要闭上眼。

“海旭……”

温煦站在温慧绮身边,看着温慧绮抓上了佟海旭的手腕,荣昭和他在一旁看过了伤势,那血,流了满车,回来时颠簸着,伤势太严重,回天乏术。

温慧绮的指尖在佟海旭的手腕处僵滞住,蓦地一下攥紧,抬头对上了佟海旭的眼睛,瞧见男人还冲她笑,她竟然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东、东家,不、是、少、爷。”

佟海旭喉间涌着一股股腥重的血,他压退,不想最后走的这么难看,但唇齿间已经漫上血,奋力地冲温慧绮留下这么一句。

坚持了这么久,也不单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更是想撑着,想最后再看看温慧绮,看看他的归宿。

实在是太累了,这回是真的睁不开眼了。

闭眼的时候,他听见许多人都在叫他,有连名带姓的、有叫他哥的、也有直呼他名的。

他耳边听的最清楚的,就只有温慧绮和温煦的。

从他小时候被家主领着手站在这块红扁额下,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北平温家的人之后。

他就知道,从今往后,温家就是他的归宿。

那之后他听的最多的,就是两个小奶娃娃跟在他屁股后头海旭哥、海旭哥的喊着。

佟海旭没有别的再惦记的,唯有温家姐弟。

所以在林子里遇上了伏击时,他下意识回身救下了那声音如此像温煦的小青年。

只是没成想到他这小人物还能让人盯上,紧跟在老太太后头也准备走了,实在是有违家主和老太太的嘱托。

“海旭、海——”

“海旭哥!”

“佟海旭!”

温慧绮来到佟海旭身边之后,甚至都没能开口叫上佟海旭一声,这人便留下一句话走了。

她张了张嘴,一手撑着板车边缘,手心处沾满了冰凉粘腻,她从佟海旭那张睡颜上收回目光,看向她握着的佟海旭的手。

男人身下大片大片的,是早已渗入板车里的殷红,温慧绮指尖摸到一根细绳,另一只沾了血的手想去摸佟海旭的手,却被入目的红扎了满眼,她不得章法地在自己的披风上蹭了几下,却还是擦不掉佟海旭的血。

温慧绮心下有些慌忙,收了另一只手想抓着衣摆擦净,再去碰佟海旭时。

佟海旭腕间那细绳竟然随着她的收手断裂。

红绳在冰白的手腕上滑落,带着一小块崭新的护身符,掉在温慧绮沾了满手血的地方。

仓促袭来的大悲,将温慧绮的胸腔箍住,丁点儿空气都进不来,她急急喘息着,耳边传来弟弟的呼叫,两侧伸上来几双手来搀着,却不是往日熟悉的人,她一一甩开那些手,艰难地挪动了下步子,往前,抓住了那道细绳。

她那满手脏污,不舍得去碰板车上的人,便靠在边缘处死死攥着手心。

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呢喃了许多年未曾再开口叫过的称谓。

海旭哥。

意识消退的时候,东头儿太阳露出一个角儿,她翛地一下鼻酸,有觉得十分可笑,怎么就能走到了她的前头。

厨房专为佟海旭留的元宵,冷冰冰的躺在筐里。

温煦就在府上,温慧绮这次犯了病倒不用出去请别的医生,乐康跟着温煦在屋里,荣昭带着其他人在屋外站着,德叔亲自将海旭背进了门,在偏房里给人换衣裳,不时得就传过来几声抽泣。

那给佟海旭压着伤口的小青年跪在院子当中,没人理他,他就哭着抹泪,安安静静的冲着偏房一会儿一磕头。

荣昭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希望温慧绮能挺过去的同时,荣昭冲邵庆耳语了几句,张启繁和裴敬就看见邵庆点了头,将温家的大门关上,一一叫了这次运送货物的伙计们进了厨房问话。

张启繁看了眼荣昭,拍了拍裴敬的肩头,跟着荣昭去了厨房。

问话的进程很慢,厨房有几个间儿,荣昭就将这群人分成了几波儿,分别由他和邵庆张启繁问话。

这次的问话得更加细致,也得格外留神这十几个青年里究竟是谁在偷别人的话。

荣昭问到第三个人时,厨房门被裴敬敲开,说是温慧绮没事了,紧跟着,裴敬闪开身子,厨房的门被人一脚从外头踹开。

咣当一声巨响,将整座院子里看戏的人都吓了一哆嗦。

温煦穿着一身白衣,站在厨房门前时,活像是来索人命的无常。

这一声给一屋子里心虚的众人吓的不轻,荣昭很是眼尖的看清了第三个人眼底闪过不同于他人的神色,却只是一下,叫他来不急细细揣摩。

嘭的一声,张启繁那间儿里窜出来那个瘦小青年,冲着温煦磕着头,嘴上开口时,音色竟同温煦很是相似,只是带着些方言,说话也没有温煦雅致。

“少爷!都怪我!是我害的海旭哥没了!少爷您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荣昭格外留意了他这边第三个人的长相,提步冲温煦走去,在温煦即将抵达那小青年跟前儿时,率先抬腿冲那个青年踹了过去,力道足的直将人踹出了两米远。

“邵中尉!”

“邵爷!”

邵庆和张启繁喊着上前劝阻,荣昭却没了别的动作,站在温煦身边,一一扫过聚过来的众人,冷声道:“温家好吃好喝得养着你们,出外差的月例高,却是没想到是群遇事推逃的怂蛋!今日倒霉能救你命的是领头海旭,明日是不是又能让你的主家替你去死!”

温煦沉默地站在原地,盯着那蜷缩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手边捏紧的双拳咯咯作响。

低哑的声音在厨房里头响起,配上温煦那双赤红的双目,没人敢再去看第二眼。

“你凭什么叫他给你挡枪。”

小青年在地上跪起,脑袋柱在地上,在温煦这道叱问后,痛哭出声。

“你既然不能做事,那你就别去!凭什么!你凭什么叫他给你挡了枪,凭什么你能让他给你抵命!你又以为你是谁?!不许哭!!”

“你凭什么哭?!你有什么资格哭!”

“你!为什么这趟,死的是佟海旭不是——你呢……”

一道高过一道的叱骂从温煦口中吐出,直到最后,音量急转直下,低的只有靠近温煦的几个人才能听清其中的不甘。

年前年后紧跟着一个月里发生的这两件事,叫温煦心底压下的火星,被名叫佟海旭的这一桶油浇灌下去,嘭的一声,在这个清晨炸裂。

不忿、积怨将温煦心底那藏的极深的恶劣因子唤醒。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凭什么死的不是别人,偏偏就非得是他们?

凭什么,他温煦就要站在这北平里,给人当活靶子?

“少爷,这回有人伏击温家车队,带头的人说是医院里透露的风声。”

张启繁说完,温煦咬着牙,根根青筋交错在怒红的侧额,颈间突起的血管里,奔涌着沸腾的鲜血。

一道极其嘲讽的笑声响起,温煦鼻梁处滑过一道水痕,被咬出了齿痕的嘴唇微动,凉薄瘆人的话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我温煦,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如此费尽心机啊!”

“温煦。”

荣昭抬手按在温煦后颈,轻而缓的安抚,冲邵庆和张启繁示意了个眼神,小声说着:“去看看大姐,她需要人守着。”

在温煦很轻微的点头后,荣昭悬起的心放下,凑近了小声说了句话,温煦眼中重新聚焦,偏过头看向荣昭,眼底的无助与彷徨让荣昭的心揪着生疼。

不顾在场人的注视,像兄弟那样充满了礼数的抱了抱温煦,嘴唇却不留痕迹地擦过温煦耳畔,轻声留下句:乖,信我。

一头巨兽倒下时,林中空中又有多少东西蛰伏在暗处准备上前分餐一顿。

而这一头巨兽在倒下之前,一定受到过许多次阴险至极不择手段的攻击。

落井下石也好,助纣为虐也罢。

争斗,在所有物种中必然存在。

而人,更精明,他们拥有了家族、部落,渐渐衍生出了社会这个意识形态。

勾结、敌对、纷争在这片土地上演了千百年。

从冷兵器单打独斗,到热武器群起围攻。

无论敌人多么狡猾。

在这场以他的国家为战场的战斗中,无论是商场还是战场,荣昭都要跟它斗上一斗。

毕竟,荣家祖训,百折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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