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孝谦和阮湘月此次出门并配司机,沈孝谦起了火,阮湘月突然朝医院那座楼上看去。
“怎么了?”沈孝谦问。
阮湘月靠坐着,一双眸子变得狡黠,车身启动,她的视线缓缓落到外头的树木行人,缓声道:“方才有人看着我们。”
沈孝谦无声笑道:“温煦吧,当真一个小狐狸。有意思。”
阮湘月将头缓缓回正,靠着车窗的手撑着头,指尖点着额头小声道:“温煦不是不回温家了?怎么今日温慧绮还让他回家?”
“托辞罢了。”沈孝谦眯了眯眼,冲身边说:“你瞧这温煦是真的要和井上合作,还是另有所图。”
阮湘月静默了许久,那张红唇才吐出一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表面和善背面阴狠的角色,他们碰到的多了。虽然不能一眼瞧出他是人是鬼,可日后他们相处多,马脚自然露的更多。
这个时候,谁不是披着一层又一层的皮在北平活着。
谁又比谁干净,谁又比谁肮脏。
若是目标一致,如此危险的境地下,便暂时是朋友吧。
说是托辞?还真不是。
不过,倒是温煦主动回的温家。
还是那座庄严肃穆的桐红色大门,沉沉的开门声都能叫人知道,这座宅子年代之久。抬步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两座白岩石缸,荷花开的正旺,偶有几个莲蓬在花与花之中冒出头来,绿油油的,和那粉红相对。
走近之后,石缸里的锦鲤似乎察觉人来,竟胆大的敢露头,在水面点出阵阵波纹。过堂风这么一吹,带着荷香扑面袭来的凉意,好不舒爽。
正堂里佟海旭早早的便将温慧绮请了出来,温煦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与的往日不同。
“少爷,今儿这院里没人。”乐康在温煦耳边小声道:“好像前院儿只有东家跟海旭哥在。”
李北一左右眼睛转了一圈,踮脚猫腰像个贼似的看了好大一阵子,附和道:“真的少爷,就连给老太太遛鸟儿的晴梅今日这时候都不在。”
温煦听着,与端坐在那里的温慧绮对视着,脚下速度不变,进了正堂,先是冲温慧绮作了揖,而后看向她身侧的佟海旭,颔首道:“阿姐,海旭哥。”
温慧绮今日穿着一身茭白薄纱,胸前的压襟是块祖母绿的玉坠子,七分广袖下的手臂上戴着一双白玉镯子,水色极好。今日应是不出门,便只将长发扎了条长辫垂于左肩,尾端扣着一块银箍,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垂落的银穗与发尾交织着落在温慧绮的双腿。
今日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颊边与嘴唇都泛着白,少了润红,和那身衣裳一起,让人看着就平添了病气。
“你来做什么。”温慧绮一手撑在桌上看着径自入座的温煦开口。
“我来看看阿姐和祖母。”
温煦坐在大堂的左侧,温慧绮坐在主位右侧,堂里的桌上空空如也,似乎是来的匆忙,还未来得及准备,佟海旭看了眼不再说话的两人,开口道:“那、我去上茶。”
“不必。”温慧绮止住了佟海旭,掀起眼道:“温院长有什么话快说吧,说完就走,温家没你这口茶。”
温煦听完温慧绮的话,低低笑出了声,片刻后才言道:“这次回来,是想问阿姐何不动身前往重庆。”
温慧绮看向那双盯着自己的眸子,眨了下眼,垂下视线却说起了另一件事:“东城郭郎中的医药铺子,听说干不下去了。我想知道,有些人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倘若温家也走了,这北平城里的百姓,怕不是后脚就无药可医了。”
佟海旭抬头,与温煦看了眼,接着温慧绮的话说道:“念着旧情,你截断的那条线,从中抽了三成给温家,剩下七成是你的。郭郎中带着家眷南下了,那铺子便给了温家,还有乐康未曾收回的另外三家,也全叫温家收了回来。”
温煦听着,面上的笑有些失态,牵强的勾起唇角,垂头道:“如此,那便是同我对立了。”
“不是我要同你对立。你自己剖开心想一想,若是平津医药尽数由你掌控送了日本人,你叫百姓怎么活?”温慧绮蹙眉看向温煦高声说完,降了一个调说:“奶奶并不知你的作为,府上众人的嘴皆堵了个严实,问起便说你随陈家南下,同阿舸一起进了军部医院。”
温煦听完突然起身,挥手叫陈乐康和李北一退下去,正堂内只剩了三人,他定定看着佟海旭和温慧绮说:“那三成是我叫他放出来的。”
佟海旭恍然道:“是你?怪不得......”那老板如此好说话。
温慧绮皱着眉头,看向温煦等他的下文。
“阿姐,我自是想到了百姓,才将那三成放出来。可我万没料到,拿了这三成的是你。”温煦深深的看向温慧绮道:“这件事没有你,便有别人做。阿姐,你听我的,现在将手里的医药抛出去,带着温家众人南下避难。”
温慧绮拍了桌子站起身,与温煦隔着两步对望,紧紧盯着面前这人说:“没有我,你会叫谁去做,你去看这城中剩下的商贩,谁能将这三成接下来?先不论这个,这个时候能拿下这三成的人,你能保证他和你的目的不是一样的?”
“阿姐,这个人不能是你。”温煦沉沉的回了一句后,屋内变得安静,随着微风,空气都在转动,那荷香沁的人心静下。
沉寂了许久,温煦不再隐瞒,说起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井上不会信我,这三成本该也是我的。”
“你说什么?”
温煦转身,面向温慧绮道:“我的人去晚一步,才叫您接了的。”
事到如今,温慧绮也终是明白了温煦此次前来究竟为何。
她轻笑一声,缓缓道:“你放了三成,原是为了给自己留的退路。”
温慧绮看着温煦,抬脚朝他走去,带着药香,她立在温煦面前,视线在温煦的脸上勾勒着他的模样,有些留恋又有些挫败的笑了两下,抬手摸着温煦的脸小声道:“转眼间,我都忘了,你也是个大人了。”
她收回手,看着院中随风而动的荷叶,一句一笑的说:“三成为了百姓。与你对立。还不能是我。”
三句话落,温慧绮倏然抬手朝温煦的脸打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回荡,佟海旭楞了下,赶忙上前抓住温慧绮的手看了两下,带着她的手落在身侧,看向温煦:“你先回去。”
温慧绮顺从的不再动作,只盯着温煦,看着他脸颊瞬间腾起的深红,眼中闪烁着光,冲他说:“今日,若是你从这个门口出去,便再不是我温家人!”
佟海旭落在温慧绮身上的视线忽然被正堂后头一抹露出的衣角吸引,还未能确定,温煦便叫了他:“海旭哥。”
佟海旭将心头的惊疑压下,对上温煦的眼神,就听他道:“劳烦你,照顾好我阿姐。”
温慧绮震惊的看着温煦转身,急急开口:“你可想清楚了!”
温煦并未停留,脚步不停的迈出了那道门槛。
“啾啾......啾啾......”
鸟叫与蝉鸣在温煦走后,突然响起。
温煦感受着脸侧缓慢爬升上的热意和酸麻,渐渐的又浮上了刺痛,他张了张嘴,嘴角竟也牵扯的微麻,手中捏的那小东西,硌得他的手都没了感觉,似乎二者已经融为一体。他艰难的吞咽一口,抬手将有些滑落的眼镜推上去,眨了下眼,离开了温家。
温家不会走了,温煦可以确定。
如若温家不走,那这三成放于温慧绮手里,比放在任何人手里都让他放心。
微凉的冰块渗过棉布接触他的面颊,冰水在他脸上滑行,变成温水,滴落在他那间黑色银丝西服上,房间拉着窗帘,随着那股热风舞动,并不为人带来舒爽,反而带来无尽闷热与窒息感。
那冰块被他放在了头上,额前薄汗很快消退,颊侧的热意升腾的厉害,又将手移向脸侧,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直直落在桌上那张单子上。
那本是他用来接收那三成的皮,现下也用不上了。
他抬手放在那张纸上,骤然收紧,那纸便被他抓成一团废物。
便是由自己拿着,也是不甚放心。况且,温家是温煦的家,井上无论想做什么,现在也得看他平津医药的两分薄面。他想,既已叫井上知道了他与温家决裂,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正是愁绪纷飞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他将那团废物扔进抽屉,朗声道:“进来。”
进门的是李北一:“少爷,陈少爷来了。”
“请他进来。”
陈舸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皮箱,很小,约莫放个碗这么大。
他皱着一张脸看着温煦,直到坐在他对面,仍旧没开口说话,还是一副难言的表情看向他。
温煦发笑,问他:“怎么?”
陈舸这才开口:“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是取经似的,一关一关的你过筛啊。”
温煦浅笑一下,回道:“医院总有人闹事,这样安全些。”
陈舸撇撇嘴,自是不将这等低俗的借口当真,抬手敲了敲手下压着的那个小皮箱,推到温煦面前说:“小爷送你的临别礼物。”
温煦勾起的嘴角一僵,看他问:“什么时候走?”
陈舸示意他打开看看,眼神跟着温煦开箱子的动作缓缓道:“快了,这两天收拾收拾,后天吧。二十走。”
温煦点了点头,箱子里头的东西也露出了全貌,是一把金手柄枪,子弹在箱子盖上放了一排。温煦看着那火器,竟觉它散着寒光。
“怎么样?我花重金给你挑的。好看吧。”陈舸笑着说完,深深叹了口气,正经道:“你既决意留在北平,做的事一定招人记恨,那时无论国民百姓还是汉奸倭寇,总有人瞧你不顺眼。”
陈舸抬眼,看着温煦红肿的侧脸说:“今日你才出来,你与慧绮姐大吵一架,脱离温家的消息就在这传遍了。这里有多少披着羊皮的狼,你我都清楚。万要保全自己,这话我也说与你听,可莫要不在意。”
温煦勾唇,指尖感受着金手柄的温度,看向陈舸温言道:“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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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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