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

北平城外。

驻守在城门的士兵仍旧同往日般巡逻。

城内枪声渐近,门前驻卫警觉,站在城门两侧。

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伴着几句叫骂声传出来。

突然,城门驻守的士兵一个指令,两侧穿着黄衣的士兵尽数蹲在两侧,举枪冲着城内。

“两侧卧倒!”

这句话后,黑黢黢门洞里的一众人停下脚步匍匐在地。

紧跟在他们身后呐喊的日本兵逐渐靠近。

城墙外半跪在地上的青年摘了帽子扔在地上。

“开火!”

邵庆一行很快将追来的这一小队日本人解决。

带着张先生逃脱出来的十几个人里夜有受了重伤的,邵庆安排好后环视了一周,未见他要接的另一个人,眉头一紧,抓着护送张先生出来的人问:“温先生呢?!”

那青年大喘着气,摇头道:“宪兵队的炸药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晚才炸,我们亲眼看见,温先生被日本人拉进了宪兵队——”

“开始本来怀疑温先生是不是临阵倒戈,可是其他地方的炸药全都没问题!后来,外头守着的兄弟说,是咱们的人暴露了!捆着炸药,在当街炸死了!该死的!”

邵庆急急冲身后开口:“来人!跟我去救温先生!”

青年抬手拦住邵庆,畏缩着抬眸看了眼,垂下头时,低声说着,“张先生命我和十个兄弟回去救他,但我们回去的时候,宪兵队里烧的烧倒的倒,只是从门口,看见温先生的两个随从,死了……”

“警署的人和另一队日本兵也赶过去了,没法儿救了……”

邵庆听完,咬着牙,愤恨地抬手,用力砸了城墙,咚的一声,身旁青年听到身后陆陆续续传来的脚步声,拉着邵庆撤退。

“赶紧走!”

邵庆一动不动,准备拿着枪去和人拼命,那青年奋力一拽,压低了嗓音冲邵庆吼着。

“真没法子救!我们安排了这么久,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牺牲了多少人!宪兵队的兄弟暴露了!可炸药还是响了!谁的人?!或许那就是温先生的人呢?!你不走和他们死拼也是死!现在撤退,若他还活着!我们便还能万全地来救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先生一行已经远走,青年最后看了一眼邵庆,松下手,正准备同邵庆一起留下时,邵庆出了声,嗓子像卡了石子儿一样嘶哑。

“撤!”

与此同时。

东风吹来,远山之上,忽地一下,煽起大火。

一九四三。

国际局势大变动。

以德国为首的法西斯侵略国家,接连受到反法西斯侵略同盟国的反击。

一九四三年,意大利投降。

一九四五年,德国投降。

同年。

8月15日,日本广播协会播放日本天皇的《终战诏书》,同意无条件投降。

9月9日,中国战区受降仪式在南京举行,侵华日军在投降书上签字。

10月1日。

北平,龙跃饭店。

大厅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不少餐桌前聚齐了人,举杯欢庆。

与之相对的,是落地窗一角。

男人穿着打扮很是新潮,服务生连着接待了他六天。

男人每天从清早就会来,早中晚都会点餐,每次吃完剩下的,就收起来,去给外头的乞丐,然后再进来,继续坐在落地窗边,静静看着窗外。

今天是他接待这个男人的第七天。

午餐,他依旧给男人对面上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西餐。

“等一下。”

服务生猝然停下,回身倾腰,轻声问他:“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把这瓶酒打开吧。”

服务生微愣了一下,转瞬便点头,帮男人打开了这瓶放了多天的酒。

这酒不是他们饭店的,是男人来时自己带来的,日日放在桌上,似乎等着老友来相聚时再开启,真是可惜……

红酒在男人的要求下分了八杯。

服务生离开时,忍不住又看了眼这个男人。

男人半张脸上有一道伤痕,可即使这样,依旧挡不住这个人的卓卓风采。

服务生走远了点儿,抱着托盘盯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先是从内兜掏出了一张照片,照片被折过,服务生看不清,却也隐约猜测,这便是他要等的人吧。

他没吃饭,冲着照片上的人说了会儿话,收起照片后,左手举起酒杯,晃了两下,和对面那七杯酒碰过之后,一饮而尽。

一连吃了多天龙跃饭店的饭,陈舸觉得自己再吃就真要吐了,于是他便将对面那七杯酒也喝掉了。

他酒量可要比温煦加上汤润泽还有楠桥还要好。

窗外忽然飘下如同雪花般的喜报,他眯了眯眼,站起身,对上那个正看向自己的服务生,他冲人淡笑一下,指了指桌上的饭,又指了指外头,把钱放在了桌上。

目送陈舸离开,服务生抿唇,眉间轻轻拢起,看了一眼男人空荡荡的右小臂,他垂下眼,双手合十,念叨了两句祝词。

龙跃饭店外头的大街上,热闹喧天。

陈舸听到了从天上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前行的脚步顿住,站在纷纷扬扬的喜报当中,他缓缓仰起头,看着天上恣意飞翔的飞机远走,突然开口呢喃。

“会开飞机,确实了不起。”

身后熙熙攘攘的声音越来越大,陈舸在路旁站定脚步,回头望去,看见了举着红色横幅,眉眼间尽是喜色的一群青年学生。

陈舸眨了一下眼睛,这一幕,便和他印象中的一个场景重叠在一起。

也是一群这样年纪的学生,人群最前方,是几个身姿挺拔的男女,他们背对着陈舸,向举着横幅的数名学生们鼓舞着士气。

“吾辈青年!游腐朽政府之行,示德赛青年之威,为求国人激昂奋进,为求国家脱胎换骨。我们!便是后世之开路者!我就不信,前人以血献祭,后人寻不到路!一代赶赴一代,定能将这羸弱之势逆风翻盘!”

“卫我国土以安邦,守我山河以立国。”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今日之举,势在必行!”

“逆风翻盘!势在必行!”

熟悉的声音渐渐被淹没在人群的呐喊之中。

那一袭举着白色横幅的青年人跟着带头儿的几个向前,振臂高呼着。

时间交错。

嬉笑声响起。

他随手在空中捞了一张纸,看着看着,眼底不禁模糊起来。

“阿舸!”

陈舸的身影在原地僵滞住,纸张飞扬,耳边呼啦啦的声音中,又一次传来一道呼声。

“阿舸!”

陈舸缓缓抬头,对街的一众青年学生里,冲出来两个青年,他们欢快、自由的奔跑在北平的大街上,对上陈舸的视线后,两人十分有礼地一齐点头。

“阿哥!你怎么不等我?!”

“谁说我没等你,你这不是跟上来了……”

陈舸垂下手,任由纸张再次跟着风翩翩起舞。

地上也有好多只小白鸽,咕咕地叫着不怕人。

陈舸依旧向前走着,那群青年学生拐了弯消失在当街,他克制不住地抬头,望向他们消失的地方。

而后,他便不可置信地,呆立在原地,不敢眨眼。

临街小楼上,搭着遮雨罩子,罩子下头,站着一个,方才在记忆中领头儿游行的青年。

他站在拐角处,伸出手,冲陈舸挥了挥。

如同陈舸与无数人的道别一样,只是挥了挥手。

陈舸想抬脚追上,可下一秒,飞机轰鸣再次袭来,报纸漫天飞扬。

半空之中,有一只鸽子起飞,在无数纸张中穿梭,将远处的人影搅散后,它盘旋在天际,跟上那青年消失的方向。

它好像和陈舸一样,也能看到这些归家人,并且,它愿用身躯为其指明前路。

天津,轮渡码头。

嗡——

邮轮长长的鸣笛声响彻整个码头。

巨石般的铁链将船只固定在岸边。

岸上聚集着众多男女老少,他们有的还在冲着船只狂奔,有的只是静静立在岸上,向船上看去。

红日在海面上飘荡,将船只来时的路铺就成火红的颜色。

鸥鸟在落日的余晖中展翅翱翔。

轮船上的人蜂拥向下,几个年岁尚轻的青年跑不下来,便去了轮船甲板上。

一行四五个青年,有一个攀爬到轮船边缘,底下他的家人看见,急急忙忙上前斥责,他高处于上方,站好之后,简短安抚过岸上的家人后,接过身后好友递上来的报纸,低头看了一眼,红着眼圈,哽咽开口:“我们,胜利了……”

身后几个青年人神情同他无二,他们陆续上前,同他一样撑在船边,高声呐喊。

“啊啊啊啊——”

“赢了!”

“回家啦——!!!!”

青年平复了呼吸,将掉落在纸上的几滴眼泪擦去,摸了摸胸前一抹红色徽章,咧开嘴,大笑着,将手上那一张张远渡重洋带回来的纸张,顺着风,扬在天津的土地上。

他们一边往岸上扔,一边高声欢呼着:“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啦!!!!”

岸上,年纪相仿的青年中有男有女,他们雀跃着,拢起岸边的报纸,迎着风跑向远方,一会儿扬起一张报纸,口中喊着相同的话语。

“我们!!!!”

“胜利啦!!!!!”

岸上不知哪里飞来好多只小白鸽,一圈一圈绕上船头。

同甲板上的青年一起伫立在高处,望着这片辽阔土地。

咕咕叫着,不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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