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1938年5月3日。

戊寅年四月初四。

清晨。

昨晚腾起的浓雾直到清晨还未消散。

卧房的窗帘只拉了一半,剩了一半是用来随时观察外头动静的。

两人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凌晨才睡。

荣昭惦记清理不好温煦高热,趁人睡着给擦了个干净。

再等他睡的时候已经三点了。

他醒来时是五点多,被外头走廊的脚步声吵醒的。

温煦还缩在他怀里睡得很熟,眼尾仍旧泛着红,露出得肩膀上还有他啃下得牙印。

荣昭将被子拉高给人盖好,缓缓下床蹲在床边柜前看了许久。

他知道来人是谁,套上了那貂毛披风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起这么早。”张启繁坐在木桌上看着进门的荣昭道,“我还想着等会儿去敲门。”

荣昭透过窗子看了眼外头的浓雾皱眉问:“这么早什么事?”

张启繁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上,站起身看着荣昭道:“冈本带着一个师团出了北平城。”

“什么时候的事?”

“才走,朝南走。”

这一句,荣昭瞬间明白了。

“徐州。”

张启繁点点头,将兜里的纸条展开,大致扫了两眼扔给荣昭说:“不止冈本带着一个师走了,天津还有近处早前也有几个师团已经动身朝徐州去了。”

荣昭看了一眼将纸条重新折好,扣在了暗门处的挂画后问:“这个消息给温煦做什么?”

张启繁挑眉:“上边让我给,我没法不给啊。”

“你是——”

“不告诉你。”张启繁假笑一下,出门时冲荣昭建议,“你要走最好今天就走,路上小心点儿,跟冈本岔开走。”

荣昭颔首,目送张启繁离开后,扫了眼温煦桌上的纸笔。

再回到卧房的时候,温煦已经醒了,只两晚,温煦就习惯了荣昭在他身边的感觉。

荣昭出去落锁的时候他就变成了浅眠。

“阿煦醒了?”

荣昭端了杯温水上前让人靠在自己怀里喂了水,看着被水润湿的唇,毫不客气的上前咬了一下,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尽放在桌上没开口。

“你要走吗?”

荣昭低头贴着温煦的脸岔开话问:“难受吗?还疼不疼?”

温煦骤然被这话问的面上升了温,荣昭觉得温煦温度不对,以为真发了热低头看着人说:“发热了?我的错,我不该——”

荣昭的话没说完,温煦从被子里伸了手出来掐住荣昭的嘴,哑声道:“闭嘴,没事,歇会儿。”

荣昭将温煦的手拿下来抓在手心,捏了被子上来包上温煦,合上眼静静的抱了会儿温煦。

温煦总能在各种角度看见荣昭。

比如,他房内沙发边上的立式钟表。

从荣昭坐在床上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尽数入了温煦的眼。

荣昭耸动着鼻尖在温煦发丝上蹭着,一手探进被子里给温煦揉着腰。

“阿煦,再睡会儿?”

“好啊。”

温煦不是傻子,忍着鼻酸轻快地说完,重新窝在被子里闭上眼的时候,鼻梁处划过一道泪珠,他自己的。

荣昭拍了温煦好一阵儿,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去换上了那身脏乱的棉衣。

他抬手闻了下,确实被满身难闻的味儿给呛了一下,难为那晚温煦还被他给搂得这么紧。

要掉头走的时候,荣昭看了眼床上鼓起的一团。

很轻的泣声还是让他听见了。

荣昭缓慢的走上前,觉得自己实在混账。

提了裤子就走的混账玩意儿。

顾着身上的脏,他只用手摸了摸温煦露在外头的头顶,轻声道:“乖阿煦,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没等到人的回应,荣昭盯着藏在被子里的人看了又看,听见了敲门声,才起身真的准备走。

反手关上门的时候,里头才传来一道声音。

“平平安安的。”

荣昭应了一声关门,外头站着的张启繁蹙眉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荣昭摇了摇头,冲他说:“走吧,多谢你。”

“没事儿,谁让我得伺候温煦。”

因着这一句话,荣昭在浓雾里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带着怨怼的瞥了张启繁的背影一眼。

温煦确实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噔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止扯到哪里,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

荣昭不能就这么走了,应该留了什么。

温煦撑着床起身套上里衣,拖着这副残破身子满屋子逛荡一圈没见留下什么。

来了办公室先将挂画后头的纸条拿出来看了,心下道:怪不得走得如此急。

将纸条毁了,蹑手蹑脚的坐在椅子上,但还是惹得他倒吸了口气。

坐好后他呼出口气,拉开抽屉就看见了面上放着的信。

比起以往的要更猖狂潦草。

——亲阿煦:

别气,我知你不会气。

我阿煦遭了罪我却不能陪着,实在是太混账,下次见面时你便狠狠打我,我也是要打我自己的。

来时心中带着忐忑,见了我阿煦才觉真实。

裴敬这线叫人截断,我找人给你送信,若月月这样不知你行踪我总是不踏实。

这两日清淡些吃食,那张启繁确实不错,是个好苗子,在你身边我放心。

待徐州战事毕,我定北上还家。

你夫荣昭

咚咚——

“少爷。”乐康在门口轻声道,“穆安少爷来了。”

温煦蹙眉将信收起来,才要开口说身子不适不见客,没成想那人开了门钻进了脑袋问:“不会说不见客吧?”

看着穆安那副样子,倒是将心中的阴霾扫净,将信压在镇纸下看着人踮脚进来,疑惑道:“你怎么了?”

穆安左右扫了扫,看了窗帘、桌底、书柜,最后将目光直直定在温煦书桌下,满含笑意的拎着一小桶走上来问:“你男人呢?”

温煦被这话惊住,就听穆安继续道:“来,这是我精心为你备下的清粥一碗,还有药,往哪涂你也清楚哈。”

穆安站在桌前一一摆好,就亲眼盯着温煦冒热气,低低笑出了声,问他:“你俩有胆子做的时候接电话,怎么这时候胆儿虚了?”

温煦翛的一下抬头,想起了昨儿白日里跟荣昭在办公室腻歪的时候接的电话,正碰上荣昭掐了他腰一下,没忍住哼了一下,那边就挂了电话。

“想起来啦。”

穆安抱臂,溜达着转到温煦这边看了看没人的桌下,一屁股上了温煦书桌坐着问他:“人呢?上完就跑?”

温煦才要张嘴说话,就被穆安递过来的粥堵上了嘴。

“先吃饭吧。”穆安晃悠着双腿道,“我还寻思今早早点来看看那人是谁呢。”

“你、怎知……”

“看面相啊。”穆安弯腰凑近了温煦,细细打量着温煦眼尾和颈间的痕迹,笑说,“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应该,嗯。”

“我与你第一次见面,该是三四岁的时候。”温煦冷不丁的开口。

“啊哈哈,我说留学回来见你的第一面。”

穆安怜爱般抬手拍拍温煦的头顶,叹息道:“果然没错,艾伯还说我想多了。”

温煦倒是不排斥穆安这样的举动,看着穆安,他觉得与曾经少年时的陈舸很像,但又不像。

他比陈舸还要自由还要散漫,还有一种底气十足的傲慢。

穆安像是一个集合体,身上聚满了他们世家几个孩子身上的优点。

也未曾经受过被日本人陷害的痛楚。

还带着一份纯正义感的义愤填膺。

窗外。

北平还是阴气沉沉,霾雾不散。

天津倒是晴空万里,湛蓝一片。

万家小洋楼里传出悠扬的手风琴声,舒缓,却带着哀伤。

那手风琴声断的一刻,是来了人敲门。

“进。”

“少爷,北平也走了一个师团。”

背对门口坐着的人将手上的琴轻轻搁在柜子里,闻言没说这个,倒说起了自己:“手生了。”

“还是好听的。”杜权打心眼里夸赞道。

万玉涵摇了摇头,拨弄着身旁的钢琴键,按下一个很重的低音问:“这是走了多少个师了?”

杜权心下算计了一下,开口道:“咱们知道的已经六个了。”

又一个高音按下后,万玉涵张嘴道:“你猜那群傻狗要不要徐州。”

杜权垂眸,看见了窗外院门停下的汽车,回道:“我猜,不要。”

万玉涵抬头赞赏般看了杜权一眼,拿了椅子上的衣裳拍了下杜权的肩头说:“和我想的一样。”

杜权一看就知道少爷知道照相的人来了,跟着出了门说:“他们这事儿干的不止一次了。”

“嗯,狗的尿性,改不了了。”万玉涵活动了下右手腕,下楼就看见了跌跌撞撞在学步车里朝自己走来的小孩儿。

倾身将孩子从学步车里抱出来,颠了两下道:“思箖重了点。”

“啊、爸爸。”

“欸~”万玉涵看着万思箖,露出了真切的笑,冲杜权说,“温煦那矿开了?”

杜权看了眼边上注意他们的女人,低声回道:“开了,跟井上合开。”

万玉涵抬眸,看了眼边上的女人问:“温煦说西山有矿,你信吗?”

女人敛了前襟,垂眸摇头:“他自是有他的想法。”

“只要我现在去跟井上说一声,温煦的矿可就开不了了。”

女人瞪着万玉涵,轻笑一声说:“北平说的人不多吗?怎么你一说就开不了了。”

万玉涵抱着万思箖走到女人身边,看了眼外头架起设备的人,转头看着女人恶劣地开口笑道:“因为他买了煤矿,在我朋友那。”

女人眼瞳一缩,瞬间想明白了温煦想做什么。

矿洞坍塌,能死很多人。

“温煦的野心不小啊,在北平敢这么干。”万玉涵呛道,“真有意思。”

女人反复思度这一段时间万玉涵的一举一动,终是在这一天问了出来:“你究竟要干什么?”

万玉涵眯眼笑了笑,万思箖亲了他一口就开始咯咯笑。

万玉涵转眼看了院墙附近种的蔷薇,没到时候开花,倒是开始葱郁了,那等来遍地蔷薇的时候也不远了。

“我想跟我们思箖照相去,说对不对?”

“啊啊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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