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潮

春末的雨丝黏在青竹坞的瓦当上,秦宴亭搁下手中《周易》,望着廊下徘徊的盛许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角。自宫宴那日指尖相触,两人之间似蒙了层薄纱,隔着眼可见,伸手却难触,偏生都揣着心思,谁也不愿先捅破。

“王爷,”盛许望终于迈进书房,怀里抱着半旧的棋笥,“陪我对弈一局?”他眼尾还带着晨起的倦意,却又强打精神,像是怕秦宴亭拒绝。

秦宴亭轻点下颌,看着少年在对面落座,黑子“啪”地落棋盘,力道重得惊起几分木屑。他垂眸执起白子,慢悠悠应招,漫不经心开口:“你近日勤学,盛大人可有夸你?”

“那是自然!”盛许望眼睛一亮,“前日爹考我《孙子兵法》,我对答如流,他说我终于像个世子样了!”话语间,黑子又急攻一角,带着些孩子气的炫耀。

秦宴亭忍笑,白子轻巧化解攻势:“既如此,该更勤勉,莫要辜负盛大人期许。”

“可我更想陪王爷。”盛许望声音突然低下来,垂眸盯着棋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棋子,“读书习武,哪有与王爷相处快活。”

这话像团软绵的云,轻轻压在秦宴亭心口。他望着少年泛红的耳尖,喉间发涩,却终是别开眼,移开话题:“这局你占优,该攻这处。”

盛许望却没接招,猛地抬头:“王爷,你可……喜欢我?”

寂静如潮水漫过,秦宴亭手中白子悬在半空,窗外雨丝仿佛都凝固。他素来清明的眼,此刻蒙上薄霭,喉结滚动数次,才勉强挤出:“莫要胡言。”

可这欲盖弥彰的回避,落在盛许望眼里,却成了无声的默许。少年眼底亮起光,黑子重重落盘,竟是不管不顾的绝杀。秦宴亭望着满盘皆输的白子,突然笑了——这哪是对弈,分明是盛许望赌着气,要在情事上逼他给个回应。

雨幕中,青竹坞的宁静被一阵马蹄声碾碎。福伯匆匆入内,面色青白:“王爷,京畿卫统领求见,说……说有要事相商。”

秦宴亭心头一跳,京畿卫无故上门,定是出事。他强撑着起身,却被盛许望按住肩膀:“我随王爷去。”少年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出鞘的剑,要护他周全。

前厅里,卫统领神色凝重,见了秦宴亭,单膝跪地:“王爷,城郊码头截获一批私盐,牵扯出秦家旧部,还……还搜出印有王爷私印的文书。”

秦宴亭只觉天旋地转,私盐乃重罪,更遑论牵扯旧部与私印。他踉跄半步,盛许望忙扶住他,怒目而视:“荒谬!秦家何时沾过私盐?定是有人栽赃!”

卫统领垂首:“卑职也觉蹊跷,可文书物证俱在,陛下已下旨,召王爷进宫问话。”

盛许望还欲争辩,秦宴亭按住他手,勉强扯出笑意:“我随你去。”事到如今,唯有面圣自证,可他这副残躯,能经得起宫闱里的刀光剑影吗?

进宫途中,盛许望紧紧攥着秦宴亭的手,掌心的汗将两人手都浸得发潮。秦宴亭倚在车壁,望着少年紧绷的侧脸,突然轻声道:“若……若我有事,你便回盛家,好好……”

“不许说!”盛许望红着眼打断,“王爷定能洗刷冤屈,我也不会让你有事!”他心里像揣了团火,烧得五脏俱焚——谁敢害秦宴亭,他便豁出性命去斗。

养心殿内,皇帝审视的目光像利刃。秦宴亭跪得笔直,将前因后果禀明,可私印与旧部的牵连,终是难以自圆。盛许望跪在一旁,瞧着秦宴亭愈发苍白的脸,膝行两步:“陛下!秦小王爷久病缠身,连宫门都难得出,如何去私售私盐?定是有人嫁祸!求陛下彻查!”

皇帝沉默许久,指尖叩击御案:“盛家小子,你可知替人求情的分量?”

“臣愿以盛家满门担保!”盛许望磕头有声,额间很快渗出血丝,“若秦小王爷有罪,盛家愿一同领罚!”

秦宴亭猛地转头,望着盛许望的背影,酸涩与震撼涌遍全身。他素来知晓少年心性纯善,却未料到,这份护佑竟重逾生死。

或许是盛许望的担保起了作用,皇帝终于松口:“暂囚秦小王爷于清思殿,待查清再做论处。”

秦宴亭被带下去时,盛许望扑过去抱住他腿,哭腔里带着颤:“王爷别怕,我这就求我爹想办法,定救你出来!”

秦宴亭伸手抚他发顶,勉强笑道:“等你……”字未说完,已被拖出殿外。

清思殿阴冷潮湿,秦宴亭躺在草席上,咳得几乎要呕出血来。他望着窗缝漏进的月光,想着盛许望会不会真的找来,想着自己这条命,到底能不能撑到真相大白。

而盛许望此刻正攥着父亲的衣袖,在盛府书房哭求:“爹,你救救秦小王爷!他是被冤枉的!”

盛大人望着儿子,长叹一声:“为父已联络六部大臣,明日联名上书,可……”他顿了顿,“那私印与旧部,太过棘手,秦家当年……本就与盐铁司有些牵扯。”

盛许望瞪大眼睛:“爹是说,有人借旧事做文章?”

盛大人点头:“秦家势弱,又占着世袭爵位,早有人眼红。如今发难,怕是想一举扳倒秦家。”

盛许望咬咬牙:“我不管!就算拼上盛家,也要护王爷周全!”

盛大人看着儿子,眼中闪过无奈与疼惜:“你这孩子,陷得太深了。”

次日,盛许望带着盛家死士,乔装潜入宫。他熟门熟路摸到清思殿,撬开窗缝时,正撞见秦宴亭咳得翻倒在地。

“王爷!”盛许望跳进去,抱住浑身冰凉的人,泪如雨下,“我来救你了……”

秦宴亭勉强睁眼,望着少年沾染尘灰的脸,虚弱地笑:“你……竟真的来了。”

盛许望擦去他嘴角血迹,哽咽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他掏出怀里的药瓶,喂秦宴亭服下,又将暖炉塞进他怀里,“爹已联络大臣,陛下定会彻查,王爷且撑着。”

两人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盛许望忙吹熄烛火,抱着秦宴亭躲进帷幔。透过缝隙,看见皇帝带着卫统领进来,卫统领跪地禀报:“陛下,已查清,私盐案乃前盐铁使之子所为,为报父仇,故意栽赃秦小王爷。”

皇帝冷哼:“好大胆子!即刻缉拿,还秦小王爷清白。”

秦宴亭在帷幔后,听得浑身发颤,盛许望紧紧搂着他,无声安抚。待皇帝离去,盛许望才敢钻出帷幔,抱着秦宴亭喜极而泣:“王爷没事了……没事了……”

秦宴亭倚在他怀里,望着少年哭花的脸,突然伸手勾住他脖颈,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盛许望愣住,连呼吸都忘了。秦宴亭苍白的脸泛起潮红,别开眼轻声道:“许望,谢谢你……还有,我……也喜欢你。”

雨过天晴,青竹坞的花开得愈发娇艳。秦宴亭躺在摇椅上,由盛许望喂着冰镇酸梅汤。少年眉眼弯弯,像只讨赏的小狗:“王爷今日教我读《诗经》吧,就教‘关关雎鸠’那句!”

秦宴亭忍笑,指尖点他额头:“前日才教过,倒忘得快。”话虽如此,却还是翻开书页,温声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盛许望望着阳光下秦宴亭的侧脸,偷偷握住他垂落的手,在心底默念:愿此后岁岁长宁,与君共赏这人间烟火,情路无虞,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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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望宴长歌
连载中蝶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