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阁地处京都东南,前后历过三个朝代,风雨七百多年,是诸多文人墨客聚集之地,每月十五,以文会友,若是办得大,王公贵族会拿来头筹,亦有珍稀文房四宝,名家字画拍卖。
今日就有一场拍卖。
“秋妹,到这来做甚?”江春儿看江秋儿熟门熟路跟里边的小厮交谈,而后小厮在前边引路,把姐妹二人带上三楼包间。
“今日有一幅东方蝉的画,作为压轴。”
绕是什么也不知的江春儿,也听过东方蝉的名号,江秋儿最崇敬之人,多的她就不知道了,她对书画压根不感兴趣。
江春儿半倚在椅子上吃着,听外头叫价,没一会儿,站在他们这包间替江秋儿叫价的小厮一敲木榔头:“一百两。”
江秋儿嗑瓜子的手一顿,笑道:“三姐,好戏来了。”
这一幕江春儿熟悉,就是不知江秋儿在针对谁,可是她也心痛嘀咕:“什么破笔,我要攒三个多月不吃不喝诶!”
她趴在窗边看出去,右手边四楼廊道,就只有叫价小厮一人,他身后的包间门窗开着,不过不见其人。
能在四楼,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江春儿忽而眼睛亮了亮,想到江秋儿说要帮她整人,该不会是?她回头朝江秋儿确认一番,见江秋儿点头,她兴奋叫了声“我来!”
江秋儿连忙拉住她:“竞物少露脸。”
“是吗?”江春儿将信将疑,以前她拍首饰的时候,哪有这样的规矩,可江秋儿重重点头,她就信了。
反正外头小厮已经得了江秋儿的授意,一个劲跟价,一开始众人以为只是恶意抬价,不曾想,当真收入囊中。
后来消停了两样名家墨宝后,四楼那边看上一方砚台,再叫价,江春儿叫小厮卯足了劲正想跟上,江秋儿出声:“三姐,等会儿。”
“为何?”
江秋儿冷哼:“他诈你呢。”
“诈我?”江春儿不解,“何以确定?”
江秋儿从容摇扇:“就凭方才那支笔不值二百两。”
“不值你还要,败家啊……”江春儿一直以为对面是赵柄,可是赵柄那厮怎可能对这些感兴趣,“对面到底是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到这份上,江春儿也只好压下心中好奇,江秋儿比她聪明,向来想得周到,她说什么大多都是对的。
直到最后的压轴,东方蝉的画作《泰江暮秋图》,起价三百两,每次最低加五十两。
东方蝉的画作若是拿出来拍卖,得款只取一成,余下捐予出去。故而被同行斥为不入流,因多少有钱人冲着捐予的名头来买名声,附庸风雅罢了,根本不是卖给懂画的知心人,但也不妨碍价格奇高,因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比如李骁就喜欢,大伙儿能说李骁附庸风雅吗?
外头的小厮第一时间就敲木榔头,替江秋儿叫价,江春儿听到一千两就想晕过去,更晕的是越来越高,直到一千四百两,就慢了下来。
江秋儿在等。
看她势在必得的模样,江春儿有时候觉得,养一个江秋儿,费钱。
“两千两。”四楼那边终于出声。
江春儿捏捏手指,这可不是小数目。
“三姐,这是我生辰礼,爹说的。”
可江春儿还是心疼钱,让外边的小厮保守叫价,能省则省。
“两千零五十。”
众人哗然,在清高人眼里,东方蝉不值这个价,于是纷纷走出来看热闹,接二连三的跟,不知是哪两个人物在争。
四楼再敲:“两千五百。”
“两千五百五十。”
整个八方阁就只有他们了。
争到最后,对面的小厮也不知要不要继续,因为江秋儿的三千已经超过预价,他只好回身请示。
只听平地一声惊雷起,在江春儿耳边炸响:“四千。”
李骁。
江春儿脸色一变,就在她犹豫间,江秋儿走出门,字句清晰:“四千五百。”
“秋妹?”江春儿愕然。
八方阁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很嫩,是个小姑娘,不知她身后又有什么人物,跟李骁争夺,抓破脑袋想了李骁的几个死对头,可死对头们看不上东方蝉啊……
江秋儿透过窗子,遥遥看向李骁的方向,她知道李骁也有多喜欢东方蝉,东方蝉只要人在李骁的奉州封地,都以座上宾款待,可她偏不让。
李骁也不让:“五千。”
他就当东方蝉卖个好价钱,捐出去了。
江秋儿从容自如:“五千五。”
江春儿觉得江秋儿加价真虎啊……
她万分纠结:“他要是找你麻烦怎么办?要不算了吧……”
江秋儿也不高兴:“他那般欺负你,你还替他说话。”
江春儿瞪大眼睛:“我明显是担心你诶,万一他恼羞成怒突然打人……”
她话都没说完,江秋儿继续加价,江春儿不禁恼了:“……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早知江秋儿指的寻仇是来得罪李骁的,她就不答应了,她可以坐大牢,江秋儿怎么可以!
江秋儿就是要抢,为江春儿出口气,也为这幅画是东方蝉的封山之作,直接走出去叫价。众人这才看清当真是一个小姑娘,一双丹眼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不免暗赞一句好气质。
“你你你……”江春儿跺脚跟上,“可你不是说他与咱们……”
“一码归一码。”江秋儿坚决不退让,“六千五。”
江春儿咬牙,脑子里想着应对之策,一边扇风散热,可急死她了。
江秋儿却与她说教:“你看他这般,一幅画都舍不得给,跟我一姑娘叫板,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说他小肚鸡肠心胸狭隘,错了吗?”
江春儿烦躁捂脸:“你弱你有理呗。”
江秋儿大方点头承认:“对,我弱我有理。”
要是李骁不整江春儿那一出,她也不是非要不可。
李骁习武之人,耳朵灵着,自然把江秋儿的话都听进去了。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李骁还能说什么,就是脸色难看,好个道德绑架。
熟悉李骁之人,都知他就这么一个爱好,天天把李骁放在嘴边的江春儿显然是追了个寂寞,不然方才听到东方蝉就该走。
李骁眼看着楼下那副《泰江暮秋图》,原本势在必得,不曾想半路杀出个江秋儿,还是因前些日江春儿那点事。倘若没有那事,江秋儿恐怕会割爱。至于为何说是割爱,因江秋儿师承彭陵画派之首鹤公,在画界已有几分名气,后起之秀,岂能忍住东方蝉之作?
江秋儿拉着江春儿回座,江春儿却一甩开她的手:“我不理你了!”
说完,带着半夏大步离开。
江秋儿也来了心气,一股气没处撒,只好瞪了李骁这个罪魁祸首一眼。
她偏头吩咐茯苓带八方阁管事去钱庄,自己坐在位子上,气得一壶茶见底。
“茶要慢品,画要细赏,四姑娘没这个觉悟,最好再修炼一番再出门。”李骁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睨着眉眼,心中几分憋闷。
找麻烦来了?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江秋儿捏了捏茶杯:“听闻殿下有一手好字,方才不是拍了块砚台?恰好草民这有支笔,不如殿下赐‘暴殄天物’四字给草民,草民裱在书房里,日夜对着修炼。”
把暴殄天物发挥到极致。
不提这个笔和砚台还好,一提到李骁牙尖微磨。
见状,江秋儿熟视无睹,一杯茶抵在唇边,轻轻吹凉:“好茶。要不殿下进来喝一杯,待会儿画就送到了,一起观摩观摩?”
江秋儿敢这么大着胆子,吃的就是江家以前和李骁的那点旧事纠葛,同时也在试探,李骁这次想见江老爷的目的,就算不能知其因,也要知其好坏。
很好,生气了,气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估计要一连好几日睡不着。
江秋儿心里何尝不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
张行止在李骁身后,简直想要跳楼,很难得,殿下这么生气,还拿人没办法。
李骁气笑了,迈进门槛:“看,当然要看。”
江秋儿眼尾轻抬,在李骁看来,颇有小人得志之色。江秋儿垂下眼来,给李骁斟上一杯茶,嗓音轻柔:“殿下宽厚,能放了三姐,草民怎好真夺殿下心爱之物,那也太忘恩负义不识抬举了。就是想给家父买一个名声罢了。”
这话听起来漂亮,实则把他阴阳怪气骂了一顿。
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行吗?
且不说他不可能抢一小姑娘的东西,就算真给了,他也不会接。再说了,她真给吗?
李骁捏着茶杯的指节泛白,心中想着应该直接仗势欺人,让这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叫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硬声:“是你的就是你的。”
江秋儿吃的就是李骁绝非大奸大恶之人,所以抢画,要给江春儿出气。她浅笑,丹眼弯弯:“再有半个多月,家父就到京都。”
提到江老爷,李骁就知道她今日的目的了,不由得侧目,看来那些旧事,江家这个小辈知道。果然,江家这一大家子,除了江春儿,个个都不是善茬,也不知江春儿是怎么养出来的。
李骁将茶一饮而尽。
江秋儿出声提醒:“殿下,茶要慢品。”
“……”李骁看了她一眼,他身居高位,金尊玉贵,就是淡然平视他人,也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
江秋儿低下头来,心中暗想不能上头,不能得意忘形,差不多就得了。
见状,李骁更憋屈,合着现在是他欺负小姑娘了?心中暗恨不已,另一方面的的确确想看画。托江秋儿的福,他除了战场那几年,这辈子也体验了把凌迟的滋味。
不过当画送上来后,气消了。
江秋儿见李骁的变化,深知他的的确确很喜欢东方蝉了。这世间,总有些自诩清高的人不懂东方蝉,特别是某些文人雅士,然后她把李骁看顺眼了,喜欢东方蝉一定不凡,她是这么认为的。
秋妹:只要我们有同一个爱豆,我们就是好朋友,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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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君子不夺人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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