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贺希妈给她安排了一场相亲,纵万般不情愿,她还是去了。相亲对象是律师,长得人模狗样,但是贺希就是不来电。说实话,这些年她都没有谈过恋爱,她自己都觉得神奇,潜意识里,似乎有一个身影,任凭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吃饭看电影一条龙,临了律师给贺希递了张画展的门票,贺希本想拒绝,可却在门票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于是她同意了。第二天一大早,她收拾出门,她妈乐得直笑,她没解释,就让她妈再做两天美梦吧。
一路上,律师都在和她扯一些有的没的,贺希反应很淡,兴致缺缺,直到他谈起这次办画展的人。
“你认识?”贺希问。
律师沉吟了一会儿,“不太熟,他之前和律所有过合作,但不是我负责的。这次画展他送了一堆门票过来,我想着阿姨说你喜欢画画,所以就拿了两张。”贺希是喜欢画画,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她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拿起过画笔,她妈倒是真的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检票入场,里面人很多,不像律师口中说的那样需要到处送一堆门票给人来推销,不过大多是都是年轻的小女生。贺希大概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那张脸放到现在,贺希仍觉得祸国妖民。人群中传来一声轻笑,贺希抬头望去,视线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脸上。
陈博文看到贺希,明显一怔,随即他和周围人说了句抱歉,拨开人群,快速向贺希走来,眼中带着热烈。律师以为他是冲自己来的,对贺希抱歉的笑了笑,正打算打招呼,却看到陈博文张开双手将贺希紧紧拥入怀中。
律师石化在一边。贺希不好意思的笑了,推开陈博文,将散落在耳边的头发重新夹在耳后,又伸出拳敲了一下陈博文的胸膛,似是有些抱怨:“老同学好久不见啊。”陈博文明显要比贺希激动,他半天没说出话,只是一直盯着贺希,最后才缓缓开口:“好久不见,贺希。”
好久是多久,贺希没仔细算过,反正就是很久。两人打过招呼,陈博文被人叫走了,于是她和律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律师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问贺希和陈博文认识?
贺希点头。
他又问贺希答应今天的约会是为了陈博文?
贺希还是点头。
律师被贺希的真诚打败了,他扶额,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原本是打算看完画展两人再去吃个饭,吃完饭后可以一起逛街,增进感情。他对贺希很满意,他甚至不知道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需要相亲,可是他现在知道了。
“那我不打扰你和老同学叙旧了。”说完律师转头就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贺希回想刚才律师的表情,决定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她也没纠正。律师走后,贺希只好一个人看起了画展。
陈博文画画从小就有天赋,又去国外度了个金,如今画的画,越发的……看不懂。对,贺希看不懂,她其实不太懂艺术。之前迷上画画,也仅限于一个人,想要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贺希一圈观赏下来,最后在一副画前面停住。
那是一副通篇翠绿的画,画得是一棵老榕树,榕树上落着一个鸟窝。上学的时候,贺希经常爬到树上去看鸟窝里有没有鸟蛋。她小的时候真的很调皮,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做的事情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那是一个五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老树,它枝节很高,错综复杂,鸟妈妈在做窝的时候可以找了高处,任凭谁都够不到的地方。但是那个谁,并不包括贺希。那个午后,蝉鸣声躁躁,树下有两个男孩儿在画画,贺希看了会画,觉得无趣,抬头看着数。看着看着,她就看到了那个鸟窝。
所以她拖了鞋,爬上了那棵树。老榕树很难爬,贺希之前试过,都没成功。今天或许是鸟窝太吸引人,她张着红脸,额头有细汗滑过,心意坚定无比,就还真给她爬上去了。靠近鸟窝的时候,她开口叫住树下的两个人。
两人一起抬头,陈博文吓了一跳,立刻捂嘴,而他身边那个,只是皱着眉,让她下来。贺希怎么可能下去,她还没有看到鸟窝里有没有蛋,所以她无视那人的话,攀着树枝,一点一点往前挪动。正当她要够到鸟窝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在外觅食结束的鸟妈鸟爸回来了,看到贺希,立刻扑棱着翅膀去啄她,贺希吓了一跳,紧紧握着树枝的手不小心松开,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往下坠了。
“啊!”迎接她的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柔软的人肉垫子。她动了动腿,身下的人立刻发出痛苦的呻吟,她转头,就对上了许杨担忧的眼神,他问她,有没有事。
当下贺希就哭了,陈博文听到贺希哭,也哭了。最后还是路过的收破烂的大爷打电话将许杨送进了医院。贺希当天晚上,被她爸妈罚跪在墙边,那是她第一次没有顶嘴,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那一次,许杨断了两根肋骨,整个暑假,他都在床上度过。
眼前的大榕树,就是贺希小时候的那棵大榕树,连树下摆的桌椅,贺希都觉得分外眼熟。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触碰,却在碰到那张椅子的时候,被烫得立刻收回了手。她强忍着心中突然冒出来的酸涩,收回了视线。转身,对上了陈博文深沉的眼眸。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陈博文收回落在贺希身上的视线,也看向那幅画,“可惜了,前几年我回去过一趟,那边已经拆了。”
是拆了,贺希知道,她爸妈和她提过一嘴。她当时没多大反应,后来却独自一个人回去看过,那一天,刚好看到老榕树被推到,那一瞬间,她的心仿佛更空了。贺希笑了笑,接上陈博文的话:“哪里可惜,拆了倒是分了很多钱。”
陈博文闻言一怔,似乎没想到贺希能说出这样的话,再开口时,语气带着苦涩:“你这年还好吗?”
贺希使劲点了点头,好啊,很好,她好得很。“你呢,出国还习惯吗?”
陈博文没回答,只是苦涩的看着贺希,他反问:“你觉得呢?”
神经,我哪里知道。“我觉得很好,许杨不是出了国都不想回来了嘛。”
许杨是在高二出国的,陈博文是高三毕业后,而她贺希,在老榕树下,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她爸妈因为工作调动,她才离开了那个只剩下伤心的城市。“其实当年我真的不知道,我错做了什么,为什么许杨离开的时候一声不说。”她想起那个暑假,天气异常的热,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热。那天早上,天闷闷的,云压得很低,她起床后,她妈说要下大暴雨了,让她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早上她写了会儿暑假作业,心神却一直不安宁,手机上没有一点消息,许杨的没有,陈博文的也没有。她想起她和许杨还在冷战。起因是许杨那本从不离身的画册,贺希一直好奇画册里画得是什么,因为她听同桌说过,保不定是许杨喜欢的人。贺希想知道许杨喜欢的人是谁,说以她偷偷打开了画册。
只差一点,她就要看清那个人的面貌了,却被赶过来的许杨一把按住,许杨想将画册拿回来,贺希不想给,争抢间,画册从中间一分为二。她当时害怕许杨会凶她,扔下画册就跑开了,那之后,她就不和许杨说话了。
她还特意和陈博文打过招呼,说许杨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和她说了。现在想想,她真的有点无理取闹,明明是自己弄坏了许杨的画册,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后来她一个人待着无聊,眼看就要下大雨了,却突然抓起手机向门外跑去。陈博文家在他们家在小区最前面,许杨他妈去世之后,他就搬过来和陈博文一家住。贺希跑到陈博文家楼下的时候,大雨倾盆而至,然后她看到陈博文一家三口从计程车上下来。
没有许杨。
贺希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一样,那一刻她嚎啕大哭起来,没人知道原因,哭到快晕厥的时候,她妈从医院回来了,抱着她喊她名字。后来贺希发了一场烧,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直到开学她从陈博文嘴中得知许杨被他爸爸接到国外去了。
许杨走了,没和她说,走之前他们还在冷战,她还撕坏了许杨的画册。这件事情后来成为贺希心中的一根刺,一根拔也拔不掉的刺,连着她的血肉,每当想起的时候,总会传来阵阵刺痛。后来,她就不想,再后来,许杨成了她的禁词。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来,她以为那根刺已经消失了,却在问完之后,顿觉心中鲜血直淋,那伤口怕是一辈子好不了了。
只是陈博文没有回答。
贺希接着又问:“许杨和他画册里的女生在一起了吗?”
这下陈博文动了,他伸出手捂住贺希的眼睛,将她揽入怀中,小声在她耳边说:“贺希,不要问了,放过你自己吧。”也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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