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精美的咖啡厅里回荡着悠扬的乐曲，错落有致的悬空书架后，一对男女坐在一张黑色大理石圆桌边。
娄枝秾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一口。
“唔，”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久没喝过这么香的咖啡了。”
娄和颂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椅上，支着脑袋看着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娄枝秾才不在意她这位一向话少的哥哥在思考什么，她对着娄和颂摇了摇自己的手机，“哥哥，报销一下车费。”
她住的地方离这有点远，打车也不太好打。
娄和颂慢慢地回过神来，轻哼一声，语气有些嘲讽，“我长得像提款机？”
娄枝秾不理他，伸出手比了个数，“六十五。”
娄和颂从桌子上摸起手机，他在她说的数后面多添了两个零，直接转账过去。
再多了她也不会收。
娄枝秾收到转账信息，咬着勺子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哥哥。”
娄枝秾今天穿了条墨绿色的紧身裙，衬得她皮肤白皙，身段修长。她本身就是极其张扬的那种美，成年后更是将这种美发挥到极致，甚至带上了点攻击性。
娄和颂看着自家妹妹的模样，沉吟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薄家想娶你。”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娄枝秾放下杯子的动作一顿，“娶我？”
她将杯子放回杯托上，磕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薄家还能记得我，”娄枝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是应该感到荣幸。”
娄和颂没说话。
娄枝秾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同意了？”
娄和颂不同意的事，是不会跟她说的。他既然提了，就说明他认为利大于弊。
“决定权在你手里，”娄和颂说，“但薄来是个好选项。”
娄枝秾直视着他，娄和颂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
半晌，她忽然一笑，“你这么说，我都要以为你有把柄在薄来的手上。”
娄和颂想都不想，“不可能。”
“好吧，我会考虑的，”娄枝秾摊了摊手，“还有别的事吗？”
“妈想让你回家一趟。”
娄枝秾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提起薄来的事，娄枝秾虽然觉得可笑，但是还算在接受能力范围之内，而一提到郦仕香，娄枝秾心里就压不住地烦躁、焦虑。
她拢了拢头发，转身在自己包里漫无目的地翻找一通。
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她的手在细细地颤抖。
娄和颂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出声道：“你在找什么？”
娄枝秾抬起眼，“烟。”
“这里禁烟。”
娄枝秾“哦”了一声，又拿起勺子搅了搅咖啡，愣了好久，才说道：“这两件事其实只是一件吧。”
不难猜，郦仕香叫她回家，商量和薄家的婚事。
她该感谢娄和颂先说薄家的事，不然被郦仕香一刺激，她说不定会直接拒绝并且誓死不嫁薄家。
她眼神慢慢聚焦，重新回到了娄和颂的脸上，“我知道了。”
娄枝秾低下头，打量着自己已经开始褪色的指甲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赵姣姣打电话给我了。”
娄和颂皱起了眉，眼中的不悦不加掩饰，“她要干嘛？”
“谁知道呢。”
娄枝秾向后靠在小沙发的椅背上，语气轻得像是在呢喃，“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她的？”
娄和颂抿了一口咖啡。
娄枝秾没指望从他嘴里得到什么答案，她把头偏向了窗子，靠近街角的玻璃窗上倒映着自己的虚影。
她看着自己的脸，目光慢慢移到玻璃的后面。
对面的街道上有一对刚放学的高中生，女生抱着两本书，走得端正笔直，后面男生的步子散漫，慢悠悠地跟了上去，轻轻地扯了一下女生的高马尾。
女生回过头，拿手里的书拍了一下男生的手，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生瞪了他一眼。
娄枝秾看得入神，娄和颂就没有出声打扰她。
只是等她回过神来后，他站起身，对着外面扬了扬下巴。
“走了，送你回去。”
*
富丽雅致的别墅坐落在半山坡上，地面上还残留着昨夜下的雨，潮湿的空气中卷着一股草木泥土的腐朽味道，像是有谁烂在这里。
一双黑色高跟鞋踩着枯黄的树叶，站定在院子前。
娄枝秾拢了拢自己刚烫的卷发，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眼前的华丽精美的别墅，抬脚走了进去。
家里的阿姨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娄枝秾缓缓走来，便朝她弓了弓身，“小姐，郦女士已经在客厅等着您了。”
娄枝秾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径直走到雕花红木大门前，一把推开了大门——
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相似的景象让她感到像是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每月一次的回家都会让她下意识感到排斥。
虽然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是在见到郦仕香那一刻，她压在心底所有的不适和抗拒迅速叫嚣着翻涌了上来，让她一瞬间有些犯恶心。
郦仕香还是原来那一副端庄自若的模样，她穿着一身深蓝色改良旗袍，坐在沙发上喝着红茶。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起眼，看到娄枝秾那一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良好的教养让她忍着脾气说道：“不是之前教过你，赴约的时候要提早一点吗？让对方等待是一件非常失礼的行为。”
以她对娄枝秾的印象，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娄枝秾就会低下头，温顺乖巧地说：“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会了。”
然而她忘记了，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娄枝秾了。
娄枝秾撩了一把头发，随意地点了点头，“是吗，我不记得了。”
郦仕香完美的表情差一点裂开，呼吸都乱了一些，但是一想到今天叫她回来的目的，她只好端住架子，对着一旁的沙发扬了扬下巴，“坐吧。”
娄枝秾坐到娄和颂旁边的沙发上，往后一仰靠在沙发软靠垫上，翘起二郎腿，看着郦仕香。
郦仕香见到她那副坐没个坐样的样子就来气，“哪有女生是你这样坐的？”
娄枝秾讶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坐姿，“有什么问题吗？”
郦仕香差点要发火，娄格按住她的手，试图圆场：“好啦，枝秾难得回来一次。你不是还有事要跟她说吗？”
“妈，这是自己家，”娄和颂开口道，“没那么多规矩。”
郦仕香不耐地将手抽了回来，理了理自己皱起来的裙摆，似乎在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
她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愠怒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非常勉强的温和模样。
“这次叫你回来，是为了你的婚事。”
“哦？”娄枝秾毫不意外地一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结婚了？”
郦仕香的脸色有些古怪，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是你认识的人，”郦仕香语气有些微妙，“薄家的儿子，薄来。”
娄枝秾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我说妈妈怎么突然把我叫回来呢，原来是为了……”
她拖长尾音，语气也一点点冷了下来，“榨干我最后的利用价值啊。”
郦仕香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当初被薄家耍得团团转，现在人家一找上门就乐巴巴地贴了上去，”娄枝秾抬起头，慢悠悠道，“贱不贱啊？”
郦仕香完美面容碎裂，又惊又恼地怒视着她，“你说什么？？”
郦仕香指着娄枝秾的鼻子忿忿道：“你给我注意你的措辞！”
娄枝秾配合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嗔怪道：“妈妈，你吓到我了。”
她朝郦仕香露出一个纯真不作伪的笑容，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说道：“对不起，妈妈，我就是开个玩笑。”
坐在旁边的娄格注视着娄枝秾的眼神闪了一下，这样的娄枝秾让他感到陌生，和他印象里那个乖巧的女生之间怪异的割裂感让他一瞬间有一点点不适。
郦仕香坐回了沙发上，点着坐在对面的那一对兄妹，“你们俩是想气死我是吧。”
娄格适时劝道：“枝秾只是一时嘴快，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也别生气……”
娄和颂向后倚在沙发靠背上，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忽然出声道：“枝秾。”
娄枝秾闻声抬起眼。
“找人给你做了几条裙子，去看看喜不喜欢。”
娄枝秾顿了一顿，眯眼笑了一下，“好啊。”
看着她上楼的背影，郦仕香忍不住对着娄和颂抱怨道：“你就惯着你妹妹吧，当初她高中成绩那么好，非要跑到都灵读什么艺术学院，这和那些混日子的富家小姐有什么区别？”
看着娄和颂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她就更加来气，但是一想到对面坐的是自己儿子，她那股气又发不出来。
“你自己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难道现在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妹妹这样挥霍自己的时间？”郦仕香皱起眉，“现在又要去做什么兴趣班老师，我是越来越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了。”
旁边的桌台上摆着一副围棋，娄和颂把玩着一颗温润无暇的白玉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质疑什么。
“一定要活得有意义？”
他的两只手指夹着白玉棋，将棋子轻轻磕在棋盘上。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颗棋子没有被放在任何一个点上，而是在空格的中间。
“我的妹妹，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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