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被重重敲了一响,薄雾还未散,秦冠英肩头沾了露水,她看着已经全身都湿润的女儿久久沉默。
法庭上向来能把人推到无法辩驳之地的大律师,此时此刻被自己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儿弄的哑口无言。
汽车缓缓驶在去机场的路上,秦冠英难得亲自开车载着林婼。
林婼在副驾驶座上靠着窗外,身上裹着毛毯,咖啡被彻底消化掉,她这才觉得疲惫不堪。
可她要问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都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她更不想听秦冠英承认欺骗了自己。
车厢里太过寂静,秦冠英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又开口。
“若若,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吗?妈妈先是自己,才是妈妈你懂吗?难道只是因为我身为一个母亲,就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吗?”
林婼笑了笑,眼眶发疼,她闭着眼任由眼泪淌出来,“你如果觉得我是累赘,是妨碍你往前走的拖累,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带走我?”
“林婼!”
秦冠英被她这句话气的心口发麻,“你真是越长大越没规矩教养!”
林婼吸了吸鼻子,看英格兰的雾气越来越浓,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对自己是这么的失望对吗?
一时间少女有些想不明白,是因为她不喜欢爸爸的缘故而不喜欢她,还是因为她达不到她的期望而不喜欢她。
又或许是两者都有……
可无论如何,在得出秦冠英不喜欢自己的结论时,她胸口疼的快要窒息,强忍的泪水忍不住再次决堤。
轮到她登记时候,秦冠英面无表情送别她。
林婼回头,目光湿润,轻声问,“妈妈,在九十六中我给你打电话的那次,你后来有再给我打回去吗?”
秦冠英无奈地摊摊手,不懂林婼到底在纠结什么,只是疲倦地告诉她,“若若,拜托你理解妈妈一下,可以等妈咪拿到圣彼得堡法学院的博士通知书后,再陪你一起去好吗?”
随着她的话,林婼不由愣在原地,空气好像突然凝滞,机场人流也变得寂静无声,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秦冠英。
“你要去圣彼得堡读博?”
秦冠英点点头,“对。”
英国已经到处都有秦家的势力,她不如去圣彼得堡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林婼定在原地,不由颤栗,像冷空气过敏似的全身一阵发麻,“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读剑桥的……”
“若若,你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不会干涉你想去哪个大学念书,如果你有喜欢的大学,妈妈会尽全力支持你。”
眼泪再次蓄满,她咬唇忍住哽咽,泪眼朦胧地望着秦冠英。
为了靠自己拿到剑桥的录取通知书,她甚至在高一下学期就开始留意各种事宜,也曾经想想过无数次可以一起在圣玛丽大教堂听一场学术盛宴。
可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轻轻松松就被秦冠英几句话碎成泡影。
像她挑了数个月的高定礼服,化了半个上午的妆,带上最珍视的宝石,即将华丽赴宴时,被人爽了约。
林婼转头,毫不犹豫往前走,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回望秦冠英,“妈妈,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少女面容镇静决然,庞大人潮衬得她小小的一粟,混入其中,大抵就再也寻不到了。
秦冠英愕然,表情终于有了裂缝,正要说会补回去的时候,林婼给她的只剩下背影。
登上飞机舱那刻,她咬牙握紧手腕,朱砂石手串在腕间咯出红痕,无人的胶囊小床上,她伏着肩头泣不成声。
秦冠英哪怕骗骗她说是别的学校也好,可她在做出人生重要决定的时刻似乎完全把她当成无关因素。
妈妈啊,圣彼得堡冬季的平均气温大约在零下6℃到零下7℃之间,最低温度有零下40℃,是她因为冷空气过敏从不敢踏足的地方。
妈妈啊,她做不到在剩下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学会难懂的俄语……
一阵难遏的心痛,牢牢击穿了她,远比在遭受陈天川的家暴时更痛苦。
她本该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生啊,她拥有很多人奋斗十辈子都得不来的财富和地位,可为什么只有她经历了这么这么多该死的痛苦故事?
舷窗外云层无边无际笼罩蔚蓝色的星球,她隐约看到了宝光效应形成一圈光环在飞机尾翼的影子上,随着涡轮的高速运转,绚丽的宝光又很快消失不见。
像那两年跟着秦冠英环球旅行的时光,她总是想着回到过去,可才发现过去早就没有人在了……
命运似乎从返华的航班开始彻底变化,她向来习惯跟着人往前走了,到此时才惊觉原来她早就被人留在了原地,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林婼望着舷窗外的天光云影,见暮色苍茫,酡粉云霞漫天晕染时,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天宁的乐队咖啡馆里许一风用小提琴演奏的Twilight rush。
手机在飞行模式,幸而她那天下载了这首歌曲,耳机嵌入时,音乐奇迹般地为她营造了一个暮色狂奔的世界。
“So I‘m chasing, floating, struggling, rushing in ur masterplan.
所以我追逐,漂浮,挣扎,在你精妙的安排中奔跑。
Cause I‘m suffering, risking, tumbling till the end.
尽管我承受着,冒险着,跌倒着,仍想到最后。
Rushing through the city, to the place we loved.
穿越城市,去那个我们都爱的地方……”
林婼在茫然不决时突然神经一醒,做出了一个她后来很长时间都理解不了的决定,她想回九十六中再待一段时间。
这个决定让秦慕则气的送她回去一路都没理她。
很久以后在新泽西州那个花墙茂盛蓬勃的小别墅里,许一风在巨大落地窗前忙碌,铺上竹席,趁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帮林婼把她那些珍藏的小说读本一一晾晒。
青年忙碌的样子专注认真,用消毒巾一本一本仔细擦拭漂亮的封面,看林婼看过的每一本,扬唇勾笑,又翻开最中间的位置,时不时把里面夹的标本也认真整理,书籍被摊开摆在橙黄日光之下,金芒也在他身侧勾勒发光的线条。
肉桂热红酒煮的醉人飘香,林婼笑着吃着许一风刚烤好的热狗,唱片机样式的音乐器又调到那首《Twilight Rush》,少女晃荡着脚丫子坐在高交椅上突然想到了多年前飞机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决定。
“许一风,其实我当年最开始没想过再回去的,但就是又回去上了那个月的最后十天。”
她轻摇指间红酒杯,看着许一风,目光有平荒尽处春山盛开之感,为他们走过漫长坎坷的离别。
许一风侧头看着她,笑的温柔宠溺,“我倒宁愿那个时候你别再回来。”怕她多想,青年弯身低头晒着书籍,又补充道,“你回来后过敏窒息那次,我现在想想都后怕……”
林婼调皮地跳下来,弯身伏到他身边,温柔注视日光下沐浴温暖的青年,歪头问,“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回去吗?”
“总不可能是当时就因为我吧?”
“也是,也不是。”
许一风心头微颤,放下手中书籍,饶有兴味地伸手撑在少女身侧墙上,把她圈在狭小空间里,眼神染上欣喜,“说来听听?”
林婼抿唇,任由日光几乎把他们淹没,体感温度上升到最温暖的时刻,不知道是因为日光还是因为许一风。
“我其实是个很没有规划和目标的人,我从前太崇拜妈妈,习惯了把她的梦想当梦想,习惯了跟随她的脚步,但是那次,应该是我人生中做的第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决定,接下来的生活要怎么过……
我脑子里完全没有思路,对我来说,比解开高等物理还要难,可是我突然想到你,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是个很有自己想法和规划的人,大概是因为你这个英语考七十三分却想要考普林斯顿的人,我想回去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考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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