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斑风铃草喜阳却怕热,这种宿根生的植物全面几乎开花三百天,尤其是在天宁这样多雨潮湿的季节。
只是除了夏季,高温的夏季是它最难渡过的季节,耿园那盆被许一风精心饲养的风铃草夏季时整个放在阴凉的地下室,直到昨天,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清晨七点半,少年终于在背完英语后觉得困倦,他惯性早起了,却在今日觉得疲倦困厄。
“瑄叔,早。”
廊下,少年半蹲着,拿三角小铲细致地为那盆风铃草松土,晨阳染红他额前发丝。
瑄叔听他声色,手语问,[怎么?这么,低沉?]
哑人似乎对人情绪特别敏感。
许一风摇头,“没有,瑄叔,我去兼职了。”
他放下花盆,推起鹅掌楸下的自行车,一路顺风骑到三四公里外的咖啡馆。
风又把他白T鼓起来,连带着心里悄然生出的不甘也在迎头破风时甚嚣尘土。
既然要感谢这份以命相陪,为什么不来见他一面呢?
她总是像多年前一样爽约。
或者在她心里,其实许一风这个人,可有可无,再普通不过。
他恨不得替林婼去受那份罪,可这一切都源于他心甘情愿,他想那个看阿婼的小女孩好好的,而不是把这份感情,交给别人衡量、定夺、利化。
咖啡馆门前,他停下自行车,脸色沉着,幸而他从来也都是一副清冷寡淡模样,没人像瑄叔一样察觉他此时心情有多低沉。
楼上钢琴响起清澈音符时,许一风突然明白了对于昨天那件事,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在难堪,难堪这件事被林婼的亲人知道,而这个亲人或许心里把他看做是想挟恩图报的,甚至是想提条件想要钱的。
鼻间闪过酸楚,他深呼一口气压下。
别乱想了许一风,她对你,你对她,其实都无关紧要而已,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见又能怎样?
楼梯转角处的落地窗,少年从书包里掏出那张夹在英语作文书里的纸张,是宋振宇给她撕下的,林婼的联系方式。
许一风叹了口气,折成小小的纸飞机,推开窗,逆光处扬飞了它。
阿婼,再见……
祝你永远阳光晴朗。
艳阳在参天香樟上炸开烟花,他没想到心底那句再见过后,竟然真的在下一秒再见了。
他踏上二楼,钢琴声未停。
少年忽然滞住,屏住呼吸。
清晨的二楼音乐台,并没有听客,来上班排练的乐手三三两两围着正在钢琴陪着等候已久的少女打发时间。
她生的实在漂亮,又有上次豪掷两百万的手笔,几个乐手全都围着她,一副哄财神的架势,有逗趣说笑的、有拿瓜果的、有见她喜欢,拿乐谱教她弹奏曲子的、有跑楼下看她要等的人来了没有的,这群平时不太对付的人,一时间各司其职,生怕气氛冷下去惹大小姐不开心了。
被众星捧月的少女似乎心情还不错,照着乐谱弹那首《Twilight Rush》。
不知是谁说了句许一风来了,钢琴拍子陡然乱掉。
林婼目光看过来,她正弹到那句Can’t help myself running to u.
无法阻止自己奔向你。
晨曦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他们隔着人潮对视的目光照的无处遁形,钢琴声落后,鸟雀婉转的歌喉就衬得室内寂静无比。
与鸟雀声一同映入耳中的,还有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林婼似乎偏爱穿古着风的连衣裙,她坐在钢琴前,晨曦晕染她半身绸面玫瑰长裙,金芒中,黑发被镶嵌珍珠的丝带束在耳侧,肩头立体的玫瑰花在晨光下并不比少女容颜更加清丽漂亮。
照她从前看的那些言情小说,和该此时有一个拥抱。
事实上,她也确实想这样做。
然而就只是想,少年走过来,依旧如平常一样给小提琴做保养,只是对她扬唇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
“还好吗?”
林婼连忙点头,“我很好,你呢?我记得你好像也受伤了。”
许一风摇头,收回目光,“我没事。”
见他们终于对上,几个乐手都纷纷散了。
二楼舞台前,就只剩他们两个。
就像是走流程似的说完这些话,林婼攥紧衣袖,忽然觉得脑子又变空白了,不知道该怎么把真正想说的,想开口的都倒出来。
许一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重逢,他佯装平静,可指尖发烫的温度骗不了人。
明明是想见的人,可见了面反而慌里慌张。
“不好好养病,怎么来这里了?”
他好不容易找出来这句话。
林婼抿唇,觉得如梗在咽。
因为想见你这句话自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于是她耸肩,佯装得体大方。
“我外公外婆管我很严,所以我之前只能恳求舅舅来,今天他们不在家,我才有空出来,来感谢一下,我的,救命,救命恩人啊,我请你……吃甜品?”
话音刚落,她双颊抑制不住的发烫,话也变得结巴。
许一风噗嗤笑了,似乎是知道她此时此刻的窘迫,很有分寸感的请她到窗前落座。
“我请你。”
说着,他起身去做甜品,转头时,笑容在脸上晕开。
早晨时,很多原料都没备好。
“林婼。”
他勾唇,忽然全名喊了她一声。
林婼被喊的一个激灵,立刻后背挺直屏住呼吸严阵以待,心跳快到极点,结结巴巴看向他。
“你,你干什么?”
许一风笑着,“过来。”
“哦。”
林婼乖乖起身走过去。
“挑一个你喜欢的味口。”
原来。
林婼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随便挑了一个,也不走,就靠在吧台前盯着许一风看。
“去那边坐着,这边冷。”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的说辞。
林婼摇头,“不冷,你怎么不叫我阿婼了?”
许一风切水果的手顿了片刻,然后松了神经调侃,“因为不是小时候了。”
他们都松开了神经,气氛忽然轻松很多,细细想来他们也算故友重逢。
果然是小说害人匪浅,这场那么巧合的故友重逢,这场刚刚历经死亡的会晤,太多平淡了,没有喜极而泣,没有激动拥吻,甚至没有一句煽情的话。
也对,两个苦逼高中生,又不是校园文。
林婼斜身靠在吧台上,突然希望快些成年。
“抱歉,没有认出来你。”
“没关系。”
三两句把这份重逢之喜都统统藏在了心里。
林婼凑上去,“你想考普林斯顿,不会就是因为那次夏令营吧?”
少年利落地切完水果,虽然原因复杂,但他不否认这种说法,“对,普林斯顿一直是我的梦想。”
许一风看她片刻,就知道她对当年的事忘了个干净,只记得大概,能记起他这个人已是万幸了。
气氛放松下来,林婼嘴馋地捏了一片他刚去完核的蜜桃送进嘴里,甜蜜顺着味蕾流进心里,她鼓着腮帮子歪头笑意盈盈。
“虽然讨厌九十六中这个学校,但是真好,遇到了你呢。”
许一风心头颤了下,喉结不上不下咽在中间,他迎着晨光站,余光窥见少女比蜜桃甜的笑意。
唇角忍不住上扬,他也觉得需要一个拥抱太慰藉太多的重逢之喜。
少年强压下冲动,依旧淡静的语调,“你烟草过敏的话最好少去人多的地方,包括咖啡馆。”
“放心,我很注意的,我很多东西都过敏,但除了烟草别的都不至于那么严重。”
许一风心中警铃大作,“很多东西都过敏?你列个清单告诉我,以后多注意点。”
他的话里带了“以后”这个词,林婼一时间掌心热乎乎的,眉眼弯弯笑起来。
“那你以后去哪里上学啊?”
“还没想好。”
“那为什么不接受我舅舅的谢意呢?”
她终于问出口。
这次她不是拿钱砸人,明明自己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既然他想考普林斯顿,那么港国际绝对是最好的选择,难道他就对两个人可以继续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上学放学,没有一点情愿吗?
为什么要拒绝呢?为什么会拒绝呢?
许一风停下手中动作,“我觉得这没什么可谢的,人命关天的事,我觉得……换成谁我都会那样做,而且,救你的人是医生不是我。”
林婼抬眸与他对视,片刻后,缓慢地收回视线,那晚的窒息感似乎又悄然袭来,心底泛过钝痛,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她抿唇不语。
片刻后,只能讪讪笑,“那你最好以后还是不要了,太危险了,毕竟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人各有命,哪值得都让你去这么救,你要是这样觉得,干脆去救援队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抬头偷偷看了眼许一风,后者依旧是安之若素的神色。
气馁和羞耻心像那晚的暴雨,劈头盖脸淋着她,原来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林婼,所以他才会舍命相陪,而是无论是谁,出于道义他都会救。
明明不该对救命恩人存这样的抱怨和不满,可她难过地几乎快要哭出来,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许一风不再多说话,“快做好了,去坐着吧,这边真的冷。”
林婼摇头,低垂着眸子掩盖开始湿润的眼眶。
“可我偏要谢谢你,你也不接受吗?”
不知她到底为何执着于此事,许一风有些无奈,不对视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此温柔。
“如果真的要谢谢我的话,就以后注意安全,别再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了,奶奶常说人不要向下兼容,阿婼,多开心些。”
林婼深呼一口气,闭眼被气笑了。
本能地觉得许一风是在敷衍她,对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她惯性有种偏执。
大不了他去哪所学校就让哪所学校拒绝他,或者直接把他的学籍转到港国际,这样他就只能跟她在一起上学了。
让这个不识好歹的人知道知道拒绝她的后果!
这个念头浮现时,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好一个恶毒女二……
怕自己生气时又会不管不顾说出来伤人的话,林婼垂眸,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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