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辩论协会在新学期迎来了它的第一次训练,这场训练也是为即将开展的“英悦杯”大学生英语演讲进行的热身活动。
因为这一学期还会进行协会的核心成员的内部交接,大三的会长直接在第一次骨干会议上潇洒一挥手,让预备会长陈晏和为这一次热身活动出题,说是就当提前锻炼了。
以大家对会长懒散的行事风格的了解,其余骨干成员纷纷笑谈:会长肯定是不想动脑出题,更重要的是,不想进行示范演讲了!
按照协会惯例,出题的人要在大家比赛后进行示范演讲,上半年会长一人大大小小示范了七八次,所以这次趁着“换届”的理由,赶忙把这个辛苦活扔给了下一位被选中的老实人陈晏和。
陈晏和倒是没有异议。
因此,在一个平静的周四下午,许朝晞看到写着“英语演讲辩论协会”的群弹出了它的公告修改:下周二全员演讲比赛,主题“Part Forever”,详情细则见图片所示,请大家积极报名准备。
修改人是陈晏和。
在过去半年大大小小的训练赛中,协会的题目都是由大三的学姐发布,新学期新气象,这次是陈晏和发出了公告。
许朝晞猜测可能是在为会长的换届做准备了,肯定先让陈晏和开始帮忙写写公告,大家适应适应。
此次的题目和学姐一贯的风格不太一样,许朝晞一边看还一边想:学姐是不是近期受到了什么刺激?怎么出了一个这么伤春悲秋哲学向的深度命题了?
也可能,是大家的水平都有了提升,命题的深度和广度也在持续走高?
但无论如何,许朝晞是打算参加这学期的“英悦杯”演讲比赛的,所以这次热身活动对于她来说也非常重要,要好好准备一下。
生离死别的话题时常是沉重的。
许朝晞的人生有过一次生离,一次死别。
死别的那次,是儿时姥爷的去世,那会儿她还很小,小到刚刚能零星模糊地记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对于这件事只有一些片段的回忆:
院子里搭建的灵堂前,舅妈跪在灵前大声哀嚎:“爸,我对不起你啊!”
周围一些记不清脸庞的亲戚与邻居的窃窃私语:“活着的时候不孝顺,现在来装模作样了!”
以及到了晚上,送行的队伍要一起跪下,父亲害怕布满砂石的地把她的膝盖磨破,用自己的双手垫在下面,托在她的双膝下,让她再跪下。
还有就是夹杂其中的一些吹拉弹唱的哀乐,和母亲时不时掉落的眼泪。
那时她还很小,甚至对于姥爷这个人都是没有什么记忆的,自然也没有觉得悲伤难过。
但是等她稍微大一点之后,有时家里坐在一起闲聊,聊及往事,追忆姥爷这一段,母亲总是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
亲人的离世是无法愈合的伤痕,每每触及,都是一阵伤筋动骨。
所以有一段时间,只要一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也会像姥爷一样离她远去,她都悲从中来,不可自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在父母的追问之下,她才抽泣着回答:“我怕爸爸妈妈老去。”
“老去”一词,纵然也夹杂着时光不可留的无奈与悲惋,但总还是比“死去”一词少了些锐利的痛感。
后来,父母专门带她回了一趟母亲的老家,那是北边的一个小村庄,姥爷就安葬在这里。
母亲跪坐在碑前,一边烧纸一边唠唠叨叨。
说一些自己生活里的琐事,也包括和许朝晞的一些趣事。
说一些姥姥生活的情况。
也会说一说往事,叮嘱姥爷不要太节省,不要委屈自己,喜欢吃的喝的都有准备。
说了很久,好像把这半年里大大小小的值得一提的事情都说完了,母亲的声音时而带上一些哽咽,但大多数时候是平静的。
一开始,许朝晞跟着跪坐一旁的时候,其实有点害怕。
随着母亲的叙说,她的心头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悲恸。
再后来,母亲说到那些她也参与的事情时,半年来的记忆仿佛被唤醒一般,变成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在她眼前展开,她甚至会时不时插上几句嘴,来补充母亲视角下看不到的细节。
酸涩和悲恸,好像在这一幅幅生活的琐事催促下,孕育出了温暖的花。
最后,母亲摸了摸墓碑,祈祷姥爷在天上保佑他们一家人,然后父亲拉着许朝晞的小手覆盖上母亲摸过的地方。
冰冷的,但又夹杂着母亲留下的温暖。
离开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分别拉着她的左右手,她回头一看,小小的墓碑前,除了刚烧过纸的痕迹,还放满了姥爷生前爱吃爱喝的东西。
那一刻,她内心那些恐惧悲伤,仿佛模模糊糊被什么东西打败。
她问母亲:“妈妈,你看起来很难过,但又感觉很高兴。”
母亲眼睛一酸,回答她:“是幸福。姥爷走了,妈妈是很难过,但妈妈还是很开心成为了姥爷的女儿,正因为有美好的回忆,才会怀念。”
父亲先是松开手一下一下拍着母亲的后背,然后又蹲下来看着许朝晞:“姥爷走了,但妈妈和他的回忆没有。你看,今天我们是不是也是一起来看姥爷了,还把很多有意思的事都讲给他听了?”
许朝晞点点头。
父亲继续说:“虽然他没有回答我们,但是妈妈的心里知道他想听什么样的事,听到了会有怎样的反应,在妈妈心里,这些话依然被他听到,她好像还是在和姥爷交流,对不对?”
“对。”
“但我们都知道,姥爷现在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里,所以我们也不能一直一直在这里和他说话,我们都应该去过自己世界的生活,然后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来,一起说说生活里的事情。这样一想,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许朝晞这回更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就像我在学校里也有好朋友,每次放学回家了我们就要分开,但是第二天我们也会聊前一天在家里发生的事情!”
死亡要比放学后短暂的离别残酷许多,但许朝晞还小,她有足够长的时间去自己理解死亡这件事,在现在的年纪能这样去认识死亡,何尝不是一件温暖而美好的事情。
父亲摸摸她的脑袋,说:“那我们现在和另一个世界的姥爷说再见了。”
许朝晞拼命挥手,还生怕姥爷听不见,很大声地说:“姥爷,再见!下次我们再来和你聊天!”
稚声童语,墓地里跪坐在墓碑前的大人们,潸然泪下。
许朝晞再一次对“离去”有了更切实的体验,是她后来和养的猫咪的“生离”。
小学期间,她去同学家玩,看到了同学养的猫咪,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回家后她就缠着爸妈也想养一只。
磨了许久,终于在和父母“约法三章”后,和父母去猫舍带回来一只小蓝白。
按照“约法三章”,许朝晞要全权负责这只小猫吃喝拉撒的所有问题,当然,父母会给予建议和经济支持,但她仍然是这只小猫的“主要监护人”。
她给它取名“星星”,因为它灰蓝色铺满的背上恰巧有一撮白色的毛,远看像一颗星星。
她常说:“我们星星是身披星光降临的小猫咪。”
接回来的时候星星才三个月大,小小的一只,要靠着许朝晞才能睡着。
她细致地照顾它,和它一起玩耍,就这样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时光。
她本来以为就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但不知为何,她突然过敏,身上起了大片的疹子,严重的时候还会呼吸不畅,爸爸妈妈吓坏了,把她送去医院。
医生诊断急性荨麻诊,先是在她屁股上扎了一针,但是仍然没有压住她的疹子,于是她开始了漫长的吊水,打入的药物里因为含有激素,所以即便后来疹子终于慢慢褪下不再发作,也要逐步递减才能结束药物治疗。
整个过程历时一个月。
在这个过程里,她不得已去查了过敏原,当医生看着报告说出“猫毛过敏”的时候,她的脑袋“轰”地一声警铃大作。
果然,回家后父母就和她商量把星星送走的事。
她不依,崩溃大哭,但这一次,父母没有顺着她。
母亲用力地抱住她,父亲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头,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手掌的温热透过头皮传入,尽管她还泣不成声,但她的心里也隐隐明白,星星被送走的事情已成定局。
她突然一下,就想到了小时候,在姥爷的墓前的那段对话。
她从妈妈的怀里钻出来,看向客厅里不知所措的星星。
她问:“星星会送给谁?”
母亲见她松了口,忙不迭说:“我们的想法是送去爷爷奶奶家,但如果你有其他想要送的人,还是以你的想法为主。”
她说:“那就爷爷奶奶家吧。但是妈妈,我还是可以时不时去找她,和她玩一玩、说说话的,对吗?”
母亲点头:“当然!爷爷奶奶家,你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的!”
“那我今天还可以再抱抱她吗?”
“当然可以,你可以和她好好告别,抱的时间不要太长就好了。”
许朝晞招呼星星过来,星星如同刚来她身边时一样,依偎着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一次,长大后的许朝晞知道了,“离别”并没有像“世界那边的另一个朋友”那么简单。
虽然“什么时候想去爷爷奶奶家都可以”,但这个时候不可能是“每一天的放学”。
虽然可以“说说话”“抱一抱”“玩一玩”,但可能要戴着口罩、时刻警惕、注意时长。
总之,看似“只是放在爷爷奶奶家养着”的背后,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父亲开车送星星走的时候,许朝晞拼命挥手,说:“星星,再见,我会去看你的。”
时光渐渐重合,仍旧是稚声童语,这一次,她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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