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三四月开始频繁下雨，空气潮湿地让人觉得哪里都飘着霉菌。雨天偶尔出现在闷热的夏季会是一个浪漫的天气，但每天出现在还有些寒冷的三四月就很招人厌了。
谈景很讨厌雨天，但今年却有些不一样，因为只要下雨，他就能和郜弋阳撑同一把伞。
谈景还发现郜弋阳很喜欢转伞玩，只要伞在他手上，他就会把伞快速转动起来，看着雨水顺着伞檐飞溅出去的样子。要是伞在谈景手上，郜弋阳就会很专注的看着雨点一点点汇集到伞珠上再落下，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中午吃饭时除外，因为他们要撑着伞快速跑到食堂，郜弋阳就没空再看雨点了。
“哎呦我天，累死了，撑把伞简直就是负重跑。”陈嘉呈收起伞，气喘吁吁地抖了抖伞。
“下次雨小的时候我们不撑伞了，戴个帽子直接跑。”郜弋阳提议。
然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要不说十七八岁的男生年轻气盛呢。
等打完饭大家都坐下开始吃饭，陈嘉呈神秘兮兮地开始跟众人讲他今天知道的八卦。
“哎你们知道吗，今天9班有个男生退学了。”
“为什么啊？”郜弋阳紧接发问。
陈嘉呈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都放低了好几分：“听说是那男生在校外和同性发生了关系，染上艾滋病了。”
剩下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倒也不是多想了什么，只是几人都对“同性”这个词有些敏感。
“怎么不说话了你们。”陈嘉呈也不管他们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接着道：“这下好了，我们学校可是预防艾滋病的宣传点啊。听说校长都快气疯了，但是面对一个患艾滋的未成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般这种情况，家长不是会找别的借口退学吗？”谈景问。
“那男生家长文化程度不高，胳膊肘也往外拐，当着校长的面把孩子给骂了，骂的又响又难听，甚至还想动手，还是教导主任拦下来的，动静太大被经过的学生听到了。”
“这种情况家长还这样骂？”林然有些忍不下去。
陈嘉呈耸了耸肩，撇了下嘴：“谁知道呢。”
“这种情况，最好是人心理还比较强大，不然...”谈景开了口却没往下继续说，几人也心知肚明。
几人聊着天，只有郜弋阳沉默地吃着自己餐盘里的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吃完饭的时候雨停了，他们顺着常绿路往教学楼走，没走在树底下，因为树叶上都是雨珠，没一会儿就会汇集到一块儿，时不时从树下滴下来一滴，比下暴雨没撑伞还让人心惊胆战。
“你...”郜弋阳发出了一节字音。
“什么？”
郜弋阳其实不太乐意讨论这事儿，总觉得算别人**，怎么也不算礼貌。
但他还是想问。
“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不然那男生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谈景没想到郜弋阳会揪着这个点发问。
“我习惯考虑最坏的结果。但不是还有很多好的结果吗？”
“因为我问了你才开始考虑好的结果的吧。”
谈景怔愣了一下，他有些不明白郜弋阳说这些的意思。
不过确实是，在郜弋阳问他之前他确实没考虑过。
“你觉得我算哪种结果？”
谈景猛地转向郜弋阳：“你干嘛啊，你那事和这事能一样吗就放一起比。”
陈嘉呈和林然听到谈景突然这么大动静，转过来看着他俩：“什么事啊？”主要是陈嘉呈在问。
“没。”郜弋阳答了句，不知道是答谁的话。
可能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了，谈景语气放缓了很多，轻声告诉郜弋阳：
“你来到我身边，就是很好的结果。”
郜弋阳眼眸动了动，轻轻点了点头，但最终还是没开口讲话。
其实郜弋阳也不知道他想得到些什么答案，他现在讲话根本就没有逻辑，直白说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问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就是不受控制就问了。谈景那句“不然”确实让他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之后谈景一句说自己习惯考虑最坏的结果，就把话题带歪了，郜弋阳顺着问了下去。
神奇的是，郜弋阳本来有些烦躁的情绪被谈景那句“很好的结果”给压了下去。谈景说的是“很好”而不是“最好”，郜弋阳却觉得比较级胜过了最高级。
但很快就发生了一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
郜弋阳回到教室之后，化学课代表和他说周峰找他，让他去办公室，郜弋阳站起来准备出教室，谈景说自己要去接水跟他一块儿过去。
1班和10班的任课老师基本都在开水房后面那个大办公室，郜弋阳以前也常来。
他们去这一路经过了一个男生，人很白净，但是是那种病怏怏的白，迎面走过来的时候郜弋阳看见那男生眼下青了一片，眼神很空洞，经过那人的时候，郜弋阳甚至感觉不到那人身上的生气。
没错，就是生气。
郜弋阳心下一沉。果然是他。
其实倒不如说，从陈嘉呈开始讲那个八卦开始，郜弋阳就已经知道是他了。
郜弋阳转了转头，就跟谈景对上了眼神。
一个眼神可以确定很多东西，比如谈景从这一眼里就确定了这个人，郜弋阳也从这个眼神里看出谈景知道了。
这也许就是谈景“不然”之后没说出的内容了。
谈景突然觉得自己这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郜弋阳从办公室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讲话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陈嘉呈问他是不是郑峰因为昨天上课的是骂他了，他也没有和陈嘉呈呛起来，只说了句不是。
谈景觉得很烦躁，他不知道郜弋阳怎么了，不知道他中午为什么会问那样问题，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可能和郜弋阳初中的经历有关。
但他清楚很久之前的那个晚上，郜弋阳已经把自己愿意说的都告诉他了。
怎么办。
谈景想了一天怎么办,晚自习上笔都快转冒烟了。
“不是，谈狗，你是不是被林然传染了，你这笔转的速度和他拿筷子转的速度不相上下。”陈嘉呈小声提醒他。
谈景撇了他一眼，没理他，倒是不转了，把笔攥在手里。
林然？
对啊林然。
之前郜弋阳说初中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只有一个人和他讲话，是林然。
谈景其实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至少在打探别人**上面，没有这么强烈的**，但关于郜弋阳，既然之前开了个口子，现在他没法当不知道。
他掏出手机，反复地进出和林然的对话框，最终还是给林然发了消息。
[吃饭去：郜弋阳怎么了？]
问完这话他才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林然跟他们又不在一个班。
对面回复的很快，果然敲来了一个问号。
[吃饭去：我是想问他初中的事。]
[林然:他和你讲过？]
[吃饭去：有天回家碰上你们初中的人了，他和我讲了一些。他今天听了那件事只好状态就不对了。]
[林然：他当时怎么和你讲自己的事的？]
[吃饭去：他说没怎么受影响，考到了这里。]
[林然：你信了？]
[吃饭去：没太信。]
要不他也不会这么快就从郜弋阳那一堆话里捡出这么一句。
[林然：没影响是不可能的，当时我知道的时候，对他那方面没什么看法，就正常和他相处，但是他那时候已经不怎么讲话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后来慢慢地才好起来，跟我说随便别人怎么看，那些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林然：你别觉得奇怪，想到那些事他有时候逻辑会很混乱，讲什么话做什么事不一定是他能控制的。]
看到这里，谈景觉得自己手都有些颤抖，在输入框半天打不出一个字。
[林然：他既然肯开口跟你提以前的事，他信任你。我跟你讲这些事，我也信你。我知道他看着一副没事了的样子，实际上没过去。]
最终谈景输入了一句“谢谢”就囫囵把手机塞进书包，他纠结了一天的事情这样直白地呈现在了他眼前，他却忽然像没了方向，不知往哪里走。
谈景光是想，就能知道郜弋阳当时状态有多差，甚至超出他能想到的范畴，不然为什么今天知道那件事的时候反应那么不对劲。
谈景突然想到中午郜弋阳问他的，心脏抽疼了一下。
初三时郜弋阳的眼睛是不是和今天中午看到的那个男生的眼睛一样？毫无生气。
石子激荡不起一点水花，坠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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