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又一阵惊雷响起。
闪电划过走廊尽头的窗口，将众人脸上蒙了一层死尸般的白。
背身站在窗前的女主人，她那温柔的笑脸，在这电闪雷鸣中显得更加诡异。
高俊明这样圆滑且经验丰富的老人，脸上的笑容也有几分难以维持：“我、我们……”
“我们在抓虫子。”钟景打断了他吞吞吐吐的说话声。
“我在墙角发现了一只蜘蛛，所以让大家帮忙抓一下。”她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只蜘蛛的尸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女主人看了看钟景掌心的那只干瘪的早已死去的蜘蛛，视线又慢慢上移，落到了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她就这样沉默地盯着钟景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明天会重新打扫一遍的。”
“去吃饭吧。”
女主人转身离开，气氛终于解冻，他们好似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高俊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头看了钟景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那个，谢谢了。”乔小乔回过神来，别扭地向钟景道谢。
“不用。”钟景的回答有些冷漠，但确实是她的心里话。
站出来应对女主人，并不是为了帮余下的四个人。同理，在最后一秒拽出陈建也并不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担心把陈建锁进屋里他会失控撞门，暴露一切，钟景才不会多费一丝力气。
归根到底，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罢了。
钟景没那么高尚。
她随手丢掉那只蜘蛛的尸体，调整了下歪掉的表带，跟在女主人身后下了楼。
钟景总觉得女主人比早上又憔悴了些。
她身上那些伤痕淤青，仿佛一直在慢慢生长着。早上的时候，那些痕迹都被衣物完全遮盖住了，可现在……
钟景觑向女主人的袖口衣领，那里，淤着大块青紫色的痕迹，就像是依附在她身上的鬼魅正刺透这具皮囊攀爬着。
一只碗放到钟景面前，又是粥。
抬眼看去，摆在餐桌上的，依旧是那几道菜。只不过，和女主人一样，那些菜叶蔫巴得更严重，泛黄的叶子占了大半，活像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但在不吃饭就要死的前提下，没人敢挑剔饭菜。不管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上，大家都规规矩矩端起饭碗，安安静静地开始吃饭。
忽略掉安静得诡异的氛围，远远看去，还真有几分其乐融融一家人的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钟景莫名觉得，女主人心情好了许多。
她打开了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这场大雨。
主持人提醒民众，大雨将持续到深夜，同时伴随强风，请广大观众注意安全，不要出门走动，睡觉时关好门窗。
这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雨，还要继续下去。
钟景看向窗外，雨幕中天色更显黑沉，天际低垂，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们都被困在了这场大雨里，困在这座房子里，困在这里。
这场像是永无止境的雨，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停下。她，真的能成功逃离这里吗？
“大家听到了吗？”女主人关掉电视，转身看向众人，“晚上要关好门窗，乖乖在床上睡觉哦。”
她微笑着，声音像是魔咒：“不要随便出门。”
“不要出门，这是新的规矩吧？”乔小乔不自觉地看向钟景，问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和钟景年纪相差无几，可乔小乔本能地感觉钟景是这些人里最可靠的一个。或许，是因为钟景总让她想起自己的表姐。
可惜钟景并不知道答案。她没有回答乔小乔的问题，而是看向高俊明，开口问道：“每次游戏，都有不止一条规则？”
周润红顿时扭头看向高俊明，高俊明吃完了饭，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说：“当然不止一条。不然的话，大家破解了规则后，游戏不就没有任何危险了。”
周润红赞同地点点头，又听高俊明拖着长腔开口：“不过嘛，一般规则被破解过的话，就会失去效力的。”
钟景的目光从周润红脸上转移到高俊明身上：“你试验过？”
“对，在上次游戏里。”高俊明笑了笑，“我当时不小心违背了规则，但是却没死，而另一位没违反那个规则的同伴却出事了。”
“唉，真是万幸。”他感慨着自己劫后余生的好运气。
“这样啊，”钟景勾唇笑了笑，“看来这个游戏的死亡率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低嘛。”
不止一条死亡规则，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犯到就会死。这和最开始高俊明口中那个“团结合作就能通关”“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游戏根本不是同一回事嘛。
高俊明也发觉了自己前后话语的矛盾之处，哽了哽，笑容有些僵住。
还好钟景体贴，主动给他找了台阶下：“不过能和你一起游戏还是挺幸运的，能知道这么多规矩，我们都能安心一些。”
搅了搅碗里还没吃完的粥，钟景忽然说道：“既然被破解过的规则会失效，那就是说不吃饭也没事咯？”
“太好了，”她放下碗筷，“正好我早就不想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了，听你这么说真是轻松多了。”
说罢，钟景直接起身出了餐厅，余下几人面面相觑。
谁也没料到钟景竟然真的违背了女主人的规则，将饭剩下了。
再怎么说，规则被破解就失效也只是高俊明的一面之词啊，钟景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他的话。乔小乔为自己先前觉得钟景最可靠的念头羞愧了一秒钟，捧起碗把饭扒完，赶紧跟在钟景身后追了上去。
周润红也有点懵，看看钟景离去的背影，又看向高俊明，嘴里喃喃道：“真的假的……”
陈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死死地盯着钟景剩下的半碗粥，将自己的饭吃得一干二净。
高俊明斜睨他一眼，吩咐周润红：“吃完饭，赶紧把碗洗了。”
“可是……”周润红下意识反驳一句，可接触到高俊明的目光，她立马又蔫了下去，“好，我知道了。”
两人的对话钟景没有听到，不过她也并不关心。
简单洗漱过后，钟景独自躺到了床上，乔小乔今晚没在浴室折腾太久，几分钟后就也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时间还早，她还没酝酿出睡意，没像昨晚那样，倒头就睡。
最重要的是，昨晚的乔小乔，还没有见到真正的死亡。
她只以为这是哪个神明的恶作剧，对于乔小乔这个中二期还没过的少女来说，最大的烦恼是室友间的交往，最大的恐惧也不过是宿舍进了蟑螂。
可现在……
想起早上厨房那地狱般的景象，乔小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缩进被子里，昨晚还动不动翻白眼大呼“人心比鬼神更可怕”的桀骜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喂，井——”乔小乔顿了顿，怎么也喊不出警钟这个名字，于是改口喊道，“小井。”
钟景正在复盘一天的经历，没有回复她。
乔小乔不依不饶：“小井，你睡了吗，喂，小井？”
在她翻身想要下床亲自摇醒钟景之前，钟景终于应了一声：“嗯？”
“你，”乔小乔皱了皱眉，犹犹豫豫地张口，“为什么不把饭吃了啊？”
“虽然饭确实难吃，但是你怎么确定高俊明说的就是真的，保险起见，还是吃饭好一点吧，而且，你碗里就剩那一点了，两口就能吃完，干嘛不吃呢？反正吃饭一定不会死，不吃饭才有死的可能吧！”
高冷人设被打破，同时也打开了乔小乔的话匣子，她根本不给钟景开口的机会，自顾自抖落了心里那一长串疑问。
她实在聒噪，钟景开始有点后悔搭理她。
钟景扭头，瞥向乔小乔，“如果吃饭真的会死呢？”
乔小乔倏地顿住了，她还保持着手指在半空中比划的动作，张着嘴愣了几秒，磕磕巴巴地反问：“会死？”
“你是说，吃了饭会死？”
她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看上去像是很不得立马冲去厕所把刚吃进去的饭抠出来。
还真是没来由的信任她。钟景转回头，盯着天花板，语气淡淡道：“骗你的。”
“你——”乔小乔松了口气，但脸上仍留有几分后怕。
钟景缓声说道：“你没发现，我们的饭菜越来越糟糕了吗？”
乔小乔转着眼珠回想了下，这样一说，确实。
昨晚的菜叶还是鲜翠的，今早就蔫了许多，刚才那顿饭，菜叶更是黄了大半。按照这个速度，明天饭菜不知道还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还真是，”乔小乔咬了咬嘴唇，想出了解释，“但是，大家都被困住没法买菜，菜放久了不新鲜也很正常……吧？”
她尾音犹犹豫豫地上挑着，好像在渴望得到谁的赞同。
但是乔小乔连自己都无法顺利说服。她挫败地蒙进枕头里：“总之，我们都能活下去就行。”
“……你想和我一起活下去？”钟景问。
乔小乔从枕头上抬起头：“当然了。”
“那就好好睡觉，不要乱动。”钟景抬手关了灯，又说，“还有，明天帮我做一件事情吧。”
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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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听妈妈的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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