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拾 · 三声

皇城,辰街。

黄昏,被夕阳照耀的街道上,百姓们纷纷收拾着铺子,皇城中平日里最热闹的地方,即将迎来它的第一百三十二个夜晚,一群四五岁的孩童在人群中追逐打闹,争抢着一只小小的布老虎。

抢着抢着,布老虎摔在地上,被人群裹挟着滚远。一个小姑娘看见了,匆匆忙忙地挤进人群中,伸手去够那个布老虎,却眼睁睁看着那小物件被另一只手拾去了。小姑娘茫然地抬起头,怯生生地望向面前干瘦的男人:“叔叔,这个布老虎是我的,您能把它还给我吗?”

赵途看着面前羸弱的小姑娘,恶意地扬起嘴角:“你怎么说它是你的?说不定是别人的呢。”

小姑娘:“这…叔叔…我…”

眼看着小姑娘眼眶里蓄起了泪水,赵途却笑得极其恶劣。

站在旁边看戏的曹璟暇心里好笑,手一抬拿走了布老虎:“赵途,你怎能欺负一个孩子?”

一边的小姑娘眼泪刚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见曹璟暇拿过布老虎,便抹着眼泪,眼巴巴地望着他。

曹璟暇笑得无比和善,他蹲下身,把布老虎凑到小姑娘跟前,轻声问到:“这是你的物件?”

小姑娘使劲点头,眼眶和鼻尖还是红红的,可怜可爱。

曹璟暇笑道:“那好,叔叔给你变个戏法,变完了便把这小玩意儿还你,如何?”

小姑娘继续点头。

曹璟暇抓着布老虎的手指微微收紧,在小姑娘惊恐的注视下,布老虎在他掌中碎得稀烂。曹璟暇随即张开手,几片破布和棉花从空中飘落,一颗圆圆的盘扣滚到小姑娘脚边——那是布老虎的眼睛。

曹璟暇仍在微笑,他看着小姑娘的表情从惊异,到恐惧,再到泪流满面、放声大哭,他好像感到一丝隐约的快意。

他像欣赏什么美丽的风景一般,酣足地望着小姑娘哭得发肿的双眼和潮红的脸蛋。

渐渐有百姓围了过来,纷纷交头接耳,对着曹璟暇指指点点。曹璟暇却没在意,看够了小姑娘,他缓缓起身,从容地走向辰街的尽头——北凨皇宫。

北凨皇宫占地辽阔,在皇城的正中央,九门四方规整,宫殿错落有致。

曹璟暇迈上紫微宫的第一百零八级台阶,顺着管事李公公的指引进了大殿。

殿内金碧辉煌,梁上盘栖着一条巨大的神龙,龙的眼睛用水晶制成,龙须龇张开来,一片片龙鳞轮廓分明,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坐在至高之位的天子俯视着殿中匍匐在地的青衣人,缓缓道:“朕等你很久了,朕的新国师。”

凌厉的刀锋翻飞,搅碎了一层层藤蔓,狂暴的灵力充斥着大殿,上官煜玄螭搅动周身气劲,攻击如疾风骤雨般落下。喀希沝詉却应付得从容不迫,有条不紊,他一抬手,数以千计的藤蔓开出尖利的石楠花朝上官煜卷去,上官煜迅速在藤蔓间移动,身形快到让人看不清,但藤蔓上的荆棘和花朵上的倒刺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不少伤痕。

上官煜的手背和脸颊上都有划痕,渗出丝丝缕缕殷红的鲜血,对方对草木的控制力简直强的可怕,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他第一次感到了如此压力,一抬手抹掉了脸上的血渍,眉毛拧了起来。

“玄螭,诛神。”

敛心中欲念,断世间情爱,向诸天大道借来无穷之力,诛尽万古神明。

上官煜将玄螭横在胸前,原本白色的灵流变得乌黑,还掺杂着几丝血液般的暗红,他身后的阴影中亮起了一双淡金色的狭长凤眼,微微上挑的眼尾与他如出一辙。那虚影随着灵力的汇聚愈发清晰,逐渐露出本相——一只巨大的白狐,白狐身后竟拖出四条雪白莹润的狐尾。

“四尾,开!”

上官煜身后同样绽出四条狐尾,庞大的能量喷涌而出,黑红相间的灵流汇聚于玄螭之上,他在一瞬间消失,又突然出现在喀希沝詉面前。那无比强大的神明只看见几丝白发从他眼前掠过,下一刻,却只感到胸口一阵冰凉。白狐与他相撞,漆黑宝刀的大半个刀身都没入了他的身体,玄铁的阵阵嗡鸣声仿佛就在耳边。他木然地抬头,直视着面前男人那双金色的眼睛,丹青美目中透出震惊和疑惑。

“你……”

良久,他缓缓化作碎末飘散而去,离上官煜背后仅剩几寸的尖利花藤也破裂消逝。

上官煜收回嗡鸣不止的玄螭,正要起身,却猛地一个趔趄,摔坐回地上,殷红的鲜血从嘴角划过下颚,淌进衣领里,被他满不在乎地抹去。

祀轻轻地走过来,道:“你杀了一个神祇。”

“他不算,”上官煜微微喘着气,“他不过是成就了神躯的妖精罢了,最多算个地仙,得了些许人们的供奉之力便得意忘形,还真当自己是神了。”

祀微哂:“你不是受伤了?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

上官煜道:“伤的不重。对了,你怎么叫那个…喀什么詉哥哥啊?你真认识他?”

祀道:“是喀希沝詉,我们并不认识。我叫他哥哥是因为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和哥哥一样的气息,他一定与我哥哥有关。”

又有鲜血从上官煜的唇角溢出,他脸色有些发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大殿中剩余的藤蔓一点点消失。

祀闻到了一丝血腥气,他伸手抚上对面人的脸颊,摸索着为对方擦去唇边的血。

上官煜被摸得一愣,他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圣子大人,祀遮目的锦带被喀希沝詉带走了,此时正睁着失神的墨绿色眼睛,迷茫的望着他的方向。

上官煜把祀的手从自己脸上扒下来,轻轻笑道:“那你就白叫了他那么多声哥哥?多亏啊?”

祀微微蹙眉:“没有很多,就三声。”

上官煜起身,跨过倒塌的屏风,他离开大殿,成片的石楠花早已随着神明的消失化为泥灰,街道表面被糊得严严实实,浓得令人窒息的白雾也缓缓散去,微暖的风吹来,为这座鬼城添了几丝活人气。

祀紧跟了出来,停在上官煜身边,道:“他告诉我了城中之事,你可想听?”

上官煜偏头看他:“你能看见了?”

祀微微摇头:“并不能,但比以前强多了,白日里能看见些许模糊的影子。”

上官煜道:“我就说你怎么没被门槛绊倒。”

祀无奈道:“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喀希沝詉告诉我,因为这里的人类不再供奉他,而且还四处砸他的神像和庙宇,他们毁尽草木,尤其是石楠花,这让他非常愤怒,于是他杀死了这里所有人。”

上官煜问道:“他们为什么不供奉他了?”

祀答道:“他并没有告诉我。”

神祇的力量来自于信徒的信仰,没了信仰之力,喀希沝詉的力量正在渐渐消退,否则要战胜一个神——即便是伪神——上官煜也很难做到。

两人聊着聊着便回到了坊门前,遆云正把头靠在门柱上打瞌睡。

祀爬上了马背,上官煜踢了踢路边的石阶,将鞋底的灰泥悉数抖落,转身牵起马缰,朝着城南走去。

大概是消耗了不少灵力,上官煜的面色一直很苍白,两人一马还没走多久他骤然感到一阵猛烈地头晕,头重脚轻地扶着遆云的脖颈。

祀感到身下的马停住了,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身边模糊的白色发顶。

“你怎么了?”

上官煜哼唧:“唔,伤着了,晕。”

祀眉头微蹙,翻身下了马,将上官煜扶到路边的石阶上坐下,问道:“你可还能走?”

上官煜作伤重虚弱状,道:“喀…不能了。”

祀道:“已入夜了,今晚便留在城中吧,你在此处等我,我去找找这附近能住人的地方。”

上官煜却道:“夜里你能看见?我来吧。”

也是,祀从这次的梦境中出来后发现自己的视力正在缓慢恢复,白日里以可凭着日光模糊视物,但夜里仍是一片漆黑。

上官煜喘了口气,扶着路边房屋的院墙直起身,牵起遆云,挑了个不那么破的小院进去,将遆云栓在半塌的马厩里。

茅屋内曾经挂着不少装饰,如今却都被扔在地上,石楠花形状的风铃被踩得稀碎,屋子的北面墙根处积了几捧泥灰。

上官煜找了张还算完好的木榻坐下,正要运功调息,便听到屋子南边传来“当啷”一声,他心里一紧,莫不是那伪神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不对,那家伙确实是死了,屋子南面…是厨房啊。

从南边的小门出去,再往后面就是厨房,上官煜从半塌的矮墙后探出头,见祀呆站在灶台边,一脸茫然,手足无措。

地上倒着几个瓶瓶罐罐,其中一瓶还漏出了些红红的粉末,上官煜走过去蹲下身,两指抹了一下那红色粉末,放到鼻子下面轻轻闻了闻:“嗯?辣椒面啊。”

祀迷茫地抬头:“你不是受伤了……”

“嗯哼是啊,伤患饿了,圣子大人给我做顿饭呗。”

祀蹙眉:“这不是难为我吗。”

上官煜悄咪咪地凑过来:“没事啊,我给你打下手,你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拿。”

祀只得摇头,无奈道:“那你帮我把灶台洗一下吧。”

“好啊~”

上官煜向来是嫌脏的,自然不愿意自己泼水洗灶台,所以他趁着圣子大人研究瓶瓶罐罐和思考做什么吃的时候,偷偷摸摸打了个响指,灶台就被收拾得焕然一新。

祀从前没给别人做过吃的,入圣教前便是捡着别人剩下的吃,第一次下厨他还颇有些紧张,洗锅添柴手忙脚乱,最后好不容易端出来一碗干干净净的白粥。

他知道上官煜嘴挑,可是他只会煮粥。

上官煜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厨边上的矮桌旁,眯起眼睛盯着那碗白粥,盯了一会有抬头去瞄坐在自己对面的祀,然后他端起碗,一仰头,把碗里的白粥喝了个干净。

祀小心翼翼地问他:“好喝吗?”

上官煜:“唔,好喝啊。”

祀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如常道:“锅里还有,不够就去加,你喝了就快些去休息,身上还有伤呢。”

上官煜应下,然后看着圣子大人慌慌张张地跑走了,出后厨的时候因为门槛而绊得一踉跄,然后消失在了后院的矮墙边。

喝了白粥,上官煜又去草堆边上拣了些干净的草料,塞到遆云的石槽里。他回到主厅堂中时,无意间瞥到了角落里的泥灰,他拿了条草根翻了翻那几团泥灰,翻出一截破破烂烂的布料,像是损坏的衣物。

屋子很破旧,却只有这个角落积了泥灰,“北面啊……”他轻声道,喀希沝詉可是在这宅子的正南面呢,如此恐惧自己曾信奉的神祇,是因为神祇在滥杀自己的信徒吗。他有些好笑,作为被信仰神祇却未断欲念,对强大的力量充满偏执地渴望。

喀希沝詉,是一个失格的神。

是谁的醋坛子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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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拾 · 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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