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叁·引春

正午,引春城内。

两人脚程都不慢,两个半时辰便入了城内。

初春的阳光洒落在街道上,街旁的新柳冒出绿芽,树下的小贩招呼着还没用饭的人,两人走在大街上可谓是十分显眼——一人墨发束冠,面若冷玉,另一人抱着一把唐刀,锦带遮目,像是不能视物。

客栈并不大,但风格雅致,精而不奢,两人入内,见一楼的厅堂已是人满为患。掌柜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的人,眼力劲十足,见二人容貌出众,走在前面那位更是仙风道骨,便盛着笑脸,捧着手迎上去,心说自己赚钱的机会来了。

“两位客官吃酒还是住店?”

上官煜:“皆要。”

“哎呦,可是真是不巧,这两日城南黄家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开始了,听说可以去蹭酒喝,各地江湖人不远万里赶来,都在小店这住,可真真是人满为患,今就剩一间上房了,两位客官可愿意住?”

“一间房?多大?”

“嗐,内外两室,精致得很,两位客官去看看便知道了,如若客官满意,小的一会便将吃食送上楼来。”

上官煜淡淡应下,便跟着掌柜上楼,一转头发现祀还站在原地,叫他也一动不动,当下便伸手拽着他朝楼梯走去。祀任由他将自己拉着,反正他目不能视,干脆就放弃挣扎了。

结果就是那掌柜的目光开始在他二人身上游离,尤其是手。

“小人见公子丰神俊朗,气质高雅,定是修道之人吧!不知公子此次可也是试剑来的?”

上官煜一头白发在世间行走太过惹眼,他此刻易了容,一身白衣红芯虽不是道袍,却也像修道的,便将计就计,用上了道士的身份。他多年未下过山,自然没听过试剑之事,却看附近客栈驿馆都人满为患,几乎所有人都是修士,便知道是这城中在举办武林会晤了。

他心中盘算,口中打起哈哈:“我山野道人一个,算不上正经修道之人,此次前来也是与他一起来见见世面,并不会参加试剑。”

“原来如此,那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他?”上官煜略微思索,“他是我的至交好友。”

祀闻声一个趔趄,随即脚下一空,身体向前倒去,被上官煜一把接住。

玄魑当啷一声落地,上官煜面露疑惑,拍拍臂弯里人的肩——一动不动,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这圣子不会出来就歇菜了吧?”

拍了半天没反应,他索性将人扶起,再一搂对方的肩,上了二楼那间没人的屋子。掌柜一愣,又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却被隔间的木门板拍在在了门外,只得作罢。

上官煜绕过屏风,将祀平放在床榻上,又把他搭在榻边的手拽起来把脉。

“脉象平稳,嗯…有些气虚啊。灵息运转并无大碍,奇怪,怎会突然昏厥?”

床上的人面色有些苍白,眉头微蹙着,好似被梦魇住了一般。上官煜干脆等人自己醒,他将旁边束着的床幔解下,然后转到屏风的另一面,那里立着张矮案,矮案上檀木棋盘、黑白琉璃棋子错落有致。上官煜坐下,开始与自己对弈。

祀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眼仍是漆黑一片,只是那漆黑的中央好似出现了一点白,随即,一道刺目的白光炸裂开来,祀下意识猛地抬臂遮目,却又突然想起这是在自己的识海里,遮目没什么用,便放下手,静静地等那白光散去。

视野渐渐清晰,可眼前还是一片雪白。

祀怔然,瞥了眼袖口上的一点白。

是雪啊。

四周被白雪覆盖,不远处有一座雅致的宫殿,殿门外的红梅开得正艳,祀走近,脚步的震动惹得飞檐上的积雪扑簌簌掉落。

祀又是一愣,方才发觉自己毫无灵力,丹田气海、浑身经脉狭窄拥堵,几乎与凡人无异,因是识海梦境,他也就没太在意。

大殿中稍暖些,里面空荡荡的,只是四壁上爬满了玫瑰的藤蔓,正中间的雅座上还立着一朵欲放的花苞。白色的,祀莫名觉得很亲切,上前伸手欲碰,却被无形的灵力挡住。

大殿中蓦地响起空灵的声音,半透明的虚影从花苞的中心浮起,银发的少年,墨绿的眸色,一双桃花眼泛着柔光。

好熟悉……那是谁?

未等祀看清,剧烈的头痛便席卷而来。

他痛苦地抱住头,面前的少年却在喃喃低语:“阿祀,阿祀…”

“你……可想去看那外面的大千世界?”

祀听到自己的声音。

“当然!”

带着些孩童的活泼和幼稚。

银发少年莞尔,白金色的花藤从他的胸口攀出,蜿蜒着向上生长,藤蔓上的尖刺划破他的皮肤,白净的肌肤如同薄冰般裂开,淡金色的液体顺着裂痕淌下来。

那好像是血。

可少年唇角微翘,有些模糊的脸上竟是温柔的笑意。

疼痛铺天盖地,祀不禁蜷起身体,手指关节绷成了玉白色,指尖几乎杵进头里。意识正在慢慢消失,祀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的银发少年仍在微笑。

鬼使神差的,祀伸手向对方抓去,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他的指尖穿过了少年的发丝和身体,少年消失了,祀的手里却留下了一对小巧的银色耳坠。

蓦地睁眼,祀猛然坐起来,失神的眸子透出一丝迷茫:我在哪?

他摸索着下了榻,一抬手蹭过耳垂,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人心口一凉,再仔细一模,是个水滴形的耳坠,和他梦到的那个人戴着的形状一样。

上官煜听到声响,起身走到屏风后,看见祀正坐在榻边发呆,便晃到祀身边坐下,张嘴第一句不是关心而是调侃:

“喂,我说圣子大人,您这身子不行啊,怎么说晕就晕呢?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您扛上来的。”

祀回神,道:“没有,试炼的后遗症罢了。”

上官煜在心里琢磨这是个什么邪教,嘴上则道:“试炼?”

“对,”祀回道,“圣子试炼。”

上官煜心中疑惑,却没再问下去,只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掌柜几次送的吃食都凉了,走吧,先下楼用饭。”

祀谈谈点头应下,简单梳洗便和上官煜一同下了楼,只不过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

两人正吃东西,掌柜凑了过来:“两位,明日便是试剑之日,不知..两位这几日的费用要怎样清算呢?”

上官煜将菜盘端到祀的右手边,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待明日统一结算吧。”

掌柜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江湖人,不好得罪。

简单吃过东西,上官煜便硬拽着祀要出去,祀也没反对,任由着上官煜拉着走 。上官煜步伐快,祀竟也跟得上,若不是眼睛被白布蒙着,简直与常人无异。

初春的下午阳光有些温暖,上官煜拉着圣子大人买了个糖人,狐狸形的,被一口咬掉了头。

微风轻轻拂过街边刚冒出绿芽的树枝,温热的日光照得人有些犯困,上官煜眯起凤眸,转头看着身边的红色发顶,看着毛茸茸的…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他晃了晃头,又拉着祀进了一家成衣铺,老板娘热情地迎上来,上官煜一眼就看到挂在墙角的一件道袍,不禁有些疑惑,道:“姑娘,你这铺子内为何会有道袍?”

老板娘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试剑大会盛极一时,百姓们也是想过过仙瘾的。”

看破不说破,感情是装道士用的。

上官煜本也不是道士,不过想起自己在客栈掌柜那里的身份,便指着道袍说我要了,转头又看见一身黑衣金边束腰广袖,他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了祀,道:“那件也要了。”

祀奇道:“你带银子了?”

“没有啊。”

“那你……”

“哎,别急。”

上官煜说着,趁老板娘不注意时从地上抓了把土,塞进祀手里,又摁着他的手结了个印,土变成了银子。

祀:“……”

圣子大人义愤填膺:“你用这点石成金之法,不是诓人吗?”

上官煜无所谓他生不生气:“那你有钱?”

祀闭嘴了。

上官煜:“这点石成金之法能维持半个多月,就算那老板娘有通天法眼也不会注意到自己的银子凭空少了几两,放心好了。”

祀无法反驳,这臭狐狸怎么总有理?

买了衣服,上官煜说倦了,便要和祀回客栈,昨日床榻一直被祀占着,上官煜虽能以打坐入定代替睡觉,可以他懒散的性子,自然是不愿再坐一晚的,所以,他进了隔间便直接绕过屏风,往榻上一靠:“我要睡觉。”

祀也没管他,径自在榻侧的矮案边盘膝坐下,入了定。

上官煜枕着胳膊躺下来,眯着眼小酣了片刻,忽然想起圣子大人身体不好,便转头看向祀坐的地方,见他面色苍白,好像又随时要厥过去。上官煜可能是坏事干多了,今天良心发现,想把功德赚回来,于是悄咪咪的把祀从地上挪到了床榻上,然后一转身,从窗户窜了出去。

二月中旬,引春城梅开正艳,上官煜出去溜达了一圈,祸害了七八棵红梅——全拔了,凑了长长短短十几枝开的最好看的带回了客栈。

祀刚醒就发现自己从地上莫名其妙地挪到了榻上,正迷惑着,忽的闻到一阵花香。

是梅。

窸窸窣窣的响动,十几枝红梅从窗口横着飞进来,一枝不落地插进榻边矮柜上的花瓶中,淡淡的清香萦绕在祀的鼻间,好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祀恍惚了一瞬,识海中零碎的片段一闪而过,他仿佛回到了那座积雪中的宫殿,银发少年对着他温柔地笑,模糊的声音,淡的若有若无的花香,叫他阿祀的那个人既熟悉又陌生,那到底是谁…

“喂,发什么呆呢?”

上官煜斜靠在窗外的树上,吊儿郎当地晃着腿:“明天试剑你去吗?”

祀慢慢抬头:“不去,无聊。”

他刚睡醒,脸色红润了些,总算是多了几丝活人气。

“为什么不去?多有意思啊。”上官煜劝道。

“你想去就自己去,我留在客栈即可。”

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插在花瓶中的红梅,用灵力将蕊间的花粉送出窗外,却没想到糊了上官煜一身。

上官煜:”……”

他以一种离奇的速度窜下树,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拍着衣襟上的花粉,蓦的一抬头,冲着隔间的窗户吼了一声:“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于是,隔日,还没睡醒的圣子大人被上官煜套上新衣服强拉出了门,被迫参加了试剑。圣子大人非常生气,路过楼下掌柜的时候,他的低气压吓得掌柜一动不动,像一只悲惨的鹌鹑。

上官煜看那掌柜一脸痛苦-,好心道:“掌柜可是要这几日的饭钱?呐,拿去吧。”

说罢随手往柜台的方向甩了块金箔——祀不用想也知道,石头变的。

金箔直直地飞出去,擦着掌柜的脸嵌进了柜台上的钱箱。两人在掌柜和小二呆愣木讷的表情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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