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真人扬手，剑随意动。缓慢时，像鱼儿悠然畅游于水底；急促时，像雨夜里凶猛撞击着岩石的海浪。
东方霁认出了这一招就是自己最熟悉的流觞引水，但是这招在真人手里却用出了陌生的感觉。
“接下来看仔细了！”真人说罢，剑气充盈起来。
东方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本该沉寂的古剑在真人手里仿佛生长出灵魂！
剑像鹏鸟乘风而起，又像书法大家手中挥毫泼墨的笔。就在这笔走龙蛇之间，好像把蓬栖真人的意念展现在眼前。一人一剑好像两个独立的灵魂，在这美丽的海棠林里讲了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
真人看着少年惊愕的脸，会心一笑，缓步走上前去。捋了捋胡须。
“看得这么仔细，发现这招流觞引水我和你用出来的区别在哪里了吗？”
东方霁懵懵的站在那，不敢不回，但又猜不出是哪里不同，就只能怯怯的回到：“真真人，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行气的方式不对吗？”
“不，你行气的方式很正确。”
“那是？”
“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没有拜读过蔺大长老关于这一招的剑谱，但是我却能自如的用出这招。”
蓬栖真人看着震惊的少年，接着开口道：“因为我看出它用的就是万常派最基本的功法，只是在运用方式上极其精妙。而你能将这招用出如此不俗的威力，就是因为你对入门四法里的前两式练习的十分娴熟，轻功也好。蔺长老创设这招时摒弃了旧式，改的更加随性灵活，反倒让你更加运用自如。”
东方霁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独独这招这样得心应手，只是按照书上写的行气口诀，就觉得剑气操控的十分顺畅。
“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在于真气的多少和强弱，简单来说就是所谓实力的差别。”
见真人这么说，东方霁先是一愣，然后又觉得的确是意料之中，垂下手，抬起眼睛，忸怩地问到：“我知道自己肯定和真人比差得远呢，我想变得和您一样厉害！我还应该学什么呢？”
“其他的你什么也不需要，你现在需要的……”
真人走上前去，伸手帮东方霁摆出一个标准的入门四法第三势。
“是不论喜欢与否，把万常派每一个招式都参透。”
东方震惊的抬起头，“就是这样？”
“不止这样。”
蓬栖真人补充到：“起初你会发现每一招每一式都有不同，你先是会沉浸在会的越来越多的喜悦中。慢慢的你会感觉你已经小有所成了，所以很容易对自己放松，渐渐的觉得很多招式早已学会，根本没必要再练，反正早已能用出来，而且还有很多看起来更高明的招式等着自己去练，自然而然就追求起所谓‘高深’的妙招了。”
真人让东方用刚刚摆好的标准身姿再次运功，道：“感觉到什么不同？”
东方听话认认真真的按照师父所教一字不差的行气运功，果然不同！气息平稳，内功在全身上下顺畅的流转。
其实做到这点根本不难，只是久不用这种入门手段，早忘了细节。经此一练，气息便游走的更加自然。
这种感觉很熟悉，东方霁想起当年刚刚入道时，师父揪着他一个简单的动作练了又练，半个月后终于学会催动功法，现在身体催动真气的畅快和心情的高涨竟同那时一样！
真人看着此刻真气充盈的年轻人，道：“其实很多看似高超的功法都是靠着一个个普通的招式催动的，许多简单粗笨的功法却蕴含着不可言说的玄妙，尤其是各门各派选做入门的手段，更是蕴含大道，是习武之人不可绕开的课题。”
此刻，东方霁终于意识到以前自己追求的捷径隐藏了陷阱，以前自以为的聪明其实充满了傲慢。
“您说大道？可这几招到底蕴含什么大道，弟子实在参悟不透。”东方委屈的说到。然后低垂的双眼又迅速亮起光来，“弟子求蓬栖真人指教！”说罢立刻跪在真人前。
“哈哈哈哈哈……”真人看着眼前青涩的少年，笨拙又坚定，不忍开怀笑起来，并没有着急扶起他。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大道，但是你却体会到了今天和以往行招的不同。”真人俯身蹲在东方面前。
“正所谓大道至简。扎实了根基才能求进，先学好简单的再求高深，看透了原有的才能革新，不懂的要问，做错了要改，其实这些你早已知道的道理就是大道，大道，就蕴含在这世间最平常的事物中。只是浅显的未必能发现，知道的未必能做到。所以从今以后，你要戒骄戒躁，练功时再不可挑挑拣拣得过且过。”
东方霁被真人猜中了小心思，羞愧的一下子红了脸，暗下决心一定要改过。
真人怕自己的话太重，吓到他，反倒压抑了他的天性。东方霁这么崇拜自己，如果把这几句话当成金科玉律，不敢再寻求变通，反倒浪费了他的天赋，又点拨了几句。
道：“不过也不是一直都只能用这么慢的方式，想像我一样短时间内破解其他门派的招式，也是能做到的。”
东方霁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真人！快教教我！”
“如果学的足够多，又及时思考招式之间的差异与联系，就有可能达到参透本质并活用在各招之间的境界。那时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你喜欢的招式专门精进了。”
真人接着说：“当你学的功法够多，练的足够扎实，你出招时就会很有底气，速度也会更快，自然也就能发挥出招式全部的威力。当你能以最简单的思考来分辨招式的时候，你就真正悟透了他们的精妙之处。这个时候你慢慢就发现，即使遇到完全没遇到过的怪招，也一定能抓到他最符合常理的法决，一举攻破。”
“那这样，是不是就算是领悟了大道了？”东方霁问到。
蓬栖真人捋捋胡须，“七八成吧，但是足够推陈出新自立门户了。”
东方歪头看看真人，“那您现在是几成啊？”
真人揉揉他的脑袋笑笑，“老夫不才，有九成吧。”
“您真谦虚，我看您刚刚那招，比十成还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贫嘴！练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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