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拍摄进展变化,殷钟玉的情绪愈发低迷,她以前不是没拍过挖掘人性深度的电影,可这次的拍摄真的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无法改变现实的无力感。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影响力,也知道或许电影上映后,会有很多相关话题讨论。
可是就像逐渐被同化的周母一样的女人,她们该怎么办呢?有人会给她们打上加害者的标签,会把她们和那群罪犯画等号,但这些都不是她们的错啊。
另一方面,在一切都在告诉发展的当下,针对女性的骗术层出不穷,女性能做的只有变得更加警惕,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免受其害。
就像,知道世界上有抢劫犯存在,所以让所有人都不再存钱,或者身上不带着任何财物出门一样。
这是不对的,不合理的。
更可怕的是,这类型的犯罪仅针对女性。
有一个很重要的深层信息是没有在剧本中没有明说的,只有周淮的台词暗示了一次。
“这村里到处都是大学生。”
它所代表的含义不仅仅是女大学生被拐卖至此。
一个村庄,几十户人家,没有亲缘关系,村里的孩子也没有女孩。
那女孩们呢?她们去哪了?
把剧本吃得越透,殷钟玉就越痛苦,她开始反复做噩梦,整夜整夜地失眠。栾盈分享的八卦再不能调动她的情绪,常溪亭想方设法弄来的美食也不能讨她欢心。
就在此时,应嘉言宣布A组拍摄暂停,B组那边进展不佳,他要亲自去盯几天。A组所有演员就这么平白无故得了一周假期。
应导发话,众人自然听命行事,新的通告单到殷钟玉手上后,她却一眼看出其中的问题。
思来想去,她找到了常溪亭。
房间的门开着,卜喜不在,常溪亭就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里的书。
殷钟玉敲敲房门,常溪亭抬眼看过来,露出个温润的笑,“殷老师早啊。”
近来殷钟玉睡得不好,眼底泛着青黑,看起来十分憔悴,她迈进常溪亭的房间,“常老师早。”
常溪亭这屋没比她那大多少,大部分位置都被两张折叠床占据,见她进来,常溪亭起身坐到床上,把椅子让给她。
殷钟玉也不客气,坐下后问常溪亭:“应导突然给A组放假,是常老师提的吗?”
常溪亭:“我看殷老师最近状态实在太差,就跟应导提了一嘴,应导也发现了,我本来是想找他咨询一下经验的,放假这事的确是应导的安排,B组那边拍的有点问题,应导去收拾烂摊子了。”
“咨询?”殷钟玉听到这两个字不由轻笑一声,“你找他咨询经验?”
“毕竟应导和咱们孔编关系匪浅,我想他应该有哄女孩开心的经验,所以就... ...”一句话说到后半,常溪亭清清嗓子说不下去了,他低着头,耳尖绯红。
“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殷钟玉似笑非笑,看得常溪亭愈发心虚。
“没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还不如我自己想的好。”
“那你想怎么哄我开心?”
“下山,”常溪亭抬起头看着殷钟玉,诚恳地说,“暂时离开压抑的环境有助于心情恢复。”
几分钟后,两个人迈出房门,一直向院外走去。
正坐在院子里嗑瓜子的栾盈见了忙问:“哎?姐,你们去哪?”
回答她的是常溪亭,“我们下山!”
坐在下山的车上,殷钟玉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心中默默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懈怠了,她怎么感觉,常溪亭前进的速度有点快。
快到她来不及拒绝,也没那么想拒绝。
拍摄的村落位于山顶,常溪亭足足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一点国道的影子。
殷钟玉什么都没带,只拿着手机就跟常溪亭跑出来了,她从小到大,尤其是在父母去世后,极少有这样只凭借当下情感去做什么事情,因而内心颇有几分爽快。
她打开车窗,任由带着些许寒意的风吹乱自己的发丝,自胸腔中狂跳的心脏,到因为春风而放松的大脑都在告诉她,她现在是自由的。
常溪亭余光瞥到殷钟玉脸上的表情,心下默默给自己拿了应导的车钥匙点了个赞,他就知道自己这招一定比应嘉言的馊主意强。
上了国道后又行驶了三十分钟,他们眼前便出现了一座看起来规模不大的乡镇,道路两边皆是二三层高的小楼,偶尔还能看到有人在二楼的平台上晾衣服。
进了镇里,常溪亭的车速便慢下来。
“殷老师,你想在这里逛逛,还是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殷钟玉不由疑惑,她以为常溪亭带她下山就是为了和她一起在小镇里散散心,难不成他其实有另外想去的地方?
“一个很久以前就想带你去的地方。”
黑色的越野继续向前行驶,直直穿过小镇拐上了高速,纵使殷钟玉对国内路况再不熟悉,她也能看出常溪亭要带自己去的绝对不是个近地方。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栾盈说一声,以免那丫头觉得自己失踪了,一时情急再报了警就不好说了。
殷钟玉:【我大概今晚不会来,别担心。】
栾盈很快回复。
【收到,姐玩得开心。】
栾盈的想法很简单,她姐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情绪低落,如果出去玩玩能让她心情好起来,那她想去哪就去哪,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栾盈压根没想到,一时兴起上了车的殷钟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上了高速后,常溪亭只停了两次车,一次是加油,另一次是因为该吃饭了。
他怕别人认出殷钟玉,把车停在服务区,自己下车去里面买了吃的。除了正餐,常溪亭还买了不少零食,还顺带买了墨镜和帽子。
后半程,殷钟玉便一直在副驾驶上吃吃玩玩,不问他们要去哪,而是和所有在路上的旅行者一样,享受着这一切。
临近天黑,常溪亭才终于下了高速,但殷钟玉睡着了,因此错过看见城市名字的机会。
自成年以来,常溪亭都没有独自开车这么长时间的经历,原本心怀不安的他在看见殷钟玉的睡颜时笑了笑,看来他车开得很稳,看来殷老师其实很信任他。
否则以殷老师的警惕性,孤男寡女在一辆车上,她是绝对不可能任由困意侵吞自己的。
察觉到车停了,殷钟玉缓缓睁开双眼,率先入眼的便是夜色中透着黑的海平面。
常溪亭居然开车带她到了海边。
她坐直了身子,一眼看见在不远处扔垃圾的常溪亭,白色的衬衫外套在夜风中被吹起,似乎被细沙迷了眼睛,他眯起双眸停在原地揉了一下。
等他弄出了眼睛里的异物,就看见殷钟玉开门下车站在了门边,她戴着自己在服务区给她买的墨镜和帽子,大半张脸都在阴影下。
但常溪亭看到了她的笑,绛红的唇唇角微微上扬,柔情蜜意似乎蕴藏其间。
常溪亭觉得自己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旋即又以小鹿要撞死自己的节奏跳得飞快。
“谢谢常老师带我来看海。”殷钟玉轻声说。
晚风将她的声音送到常溪亭的耳朵里,惹红的他的耳尖。
“我小时候在这附近住过一段时间,这里不是景区,晚上人很少,相对安全一些,”常溪亭喉结滑动,他缓缓走到殷钟玉身边,“殷老师愿意跟我一起走走吗?”
夜色之下的大海比起白天更多了几分静谧,汹涌的海浪下是大海对陆地不可言说的爱意,它无数次冲上岸边拥抱自己的爱人,又因为潮汐而退回海里。
殷钟玉和常溪亭并肩走在沙滩上,细软的白沙踩上去让她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感,两个人走了十来分钟,常溪亭才试探着开了口。
“殷老师,这里有让你心情好一些吗?”
殷钟玉觉得他在意的点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前些天她拒收项链的时候就发现了。一般人送礼物被退回,别的不说,难受肯定是难以掩盖的。
可当时常溪亭更在意的却是,她会不会因为项链的价格产生心理负担。
现在也是,常溪亭不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只问她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这么想着,殷钟玉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确实好了很多,不过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如果我们不是在一起拍戏,我或许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是在一个剧组里的,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经历什么,也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所以比起那些,我更在意你的不开心有没有被缓解。”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除了盛绿漪外,殷钟玉真正的想法很少被人看透,她这下是真的被常溪亭勾起了好奇心。
现在她很想知道,和她相处了也就个把月的常溪亭,到底猜到了什么。他是真的猜到了,还是和她先前接触到的某些自大狂一样,只有一些浅显到令人生理不适的理解。
“这部电影上映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女性被拐卖的事,甚至可能引起社会性的讨论,无论是想出一些避免被拐卖的办法也好,还是有可能促进什么也好。”
“我们让大家看到这个世界上,某些我们并不熟悉的角落里,依然存在着这样的罪恶。就像夜间航行时,原本漆黑的,看不到尽头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来自灯塔的光,它照亮了前路,指引着方向。”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殷老师,你想让观众看到的,想让他们明白的,他们都会透过你的表演了解的。因为你是殷钟玉,是最好的殷钟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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