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文物局有个副局长叫赵骁,分管文物保护和文物发掘的,是周照奇的发小,周中阳私底下喊他赵叔。周中阳把周聪拍的照片发给他不久,那山上的猫窝果然去人了,东西被取走,说是拿去鉴定了。
老太太养的那两只猫,倒也消停了,没事就在院子里趴着,再没出去过。
陆震在府上吃吃喝喝,一派悠闲,只陆灵蕴会时不时走神,显得心不在焉。终于她去找陆震,问他前院的花圃,是不是有问题。
陆震反问她:“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回答:“站在那里莫名心慌。”
这不算个好答案,但她师父常说,玄门中人,灵性有时候比道法重要。
陆震不说话,她又补充:“我从一来到这,就觉得那地方有点不一样,满院子都生机勃勃的,就那个花圃,虽然栽了不少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花草,但明显有败像,还有很多空花盆,带着土,看着像是刚死不久的。”
陆震终于有了点表情说:“你应该能看出来,其实那里是个小青龙位,原本有口井来着,二十多年前周照奇听了一位大师的话,把井填了,还镇了一面八卦镜在底下,我挖出来时,那镜子都锈得都不能看了,这说明什么?龙气没了,那镜子什么都镇不住,非但镇不住,反倒加速了恶化。”
她问他:“那底下是不是有东西?”
陆震说:“有,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陆灵蕴将近日有关山君的事简略讲了一遍,当然略去了那些旖旎之事,只说山君向她讨玉牙,她觉得那东西就在下面。
陆震沉思了一会儿,只说了三个字:“那就挖!”
周聪安排人,把前院花圃那些珍贵花草能移的移,能搬的般,很快就已经清空了一大片地方。
次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周家老宅的前院就已经站了好些人,那些干活的工人,是周聪花了大价钱找来的,连八字也都是陆震划了范围的。他们身旁,钻机、挖掘机等设备也都进场等候了。
陆灵蕴夜里几乎没睡,她精神上很亢奋,更多是忐忑。以往她对这些神鬼之事极少那么执着,但这次,她就是很想挖开来看看,而她师父和周中阳,也都依着她,事到现在,好像她才是整件事的主导。
天快亮时她沐浴更衣,在前院现身时,在场的人有片刻的安静。特别是那些请来的工人,他们原本以为出来主事的会是什么紫金道袍、威风凛凛的高功大德,却不料竟是个小姑娘。
陆灵蕴一身白色道袍,云袜外穿了一双黑白相间的十方鞋,长发用一根白玉道簪盘在了头顶,脸上脂粉未施,迎着朝霞,娇嫩的肌肤似乎连毛孔都看不到,眸光熠熠中带了些庄严。她并不行法,这身打扮也只是常服,但这身姿竟有一番超然离尘之感,带着些神圣。
周中阳也是头一次见她这种装扮,一时间有些失神。
陆震搬了把椅子,舒舒服服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还是周聪开口说:“这是咱们的陆小师傅,今天的活儿全听她的啊!”
他这一喊,现场气氛才又活络起来,工人们底下也不免窃窃私语,眼神却没离开这个白袍小师傅。
陆灵蕴取了三根贡香,点燃,对着四方位拜了拜,然后恭恭敬敬插到了香案上的小铜炉里。又取了一面三角形的青色小旗子,在收拾出来的那片地块上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在一处站定,将手里的旗子插了上去,风不大,但那小旗子竟微微展了开来,上书四个大字“敕召万神”。
她对工头说:“辛苦你们,就顺着这旗子插的地方往下挖。”
一声招呼过后,现场机器的轰鸣声响了起来,陆灵蕴退到一旁,看着工人们通力合作,地上泥土翻飞,很快那坑已经有一人深。
二十多年前填井时周聪记得清楚,那阵仗可比现在大。周照奇请的那个大师,排场搞得足足的,又是做法又是埋镜子,搞了好几天,结果安稳了也就一年。后面碰上陆震,又给刨了出来。他倒是没折腾排场,那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个灰头土脸的江湖骗子,但办事却简单实用。
现在来了个陆小师傅,又挖一遍,连陆震都不吭声了,周聪觉得多少有点荒诞。
他凑到周中阳跟前小声说:“她挖的这地方,就是二十多年前填的那口井。就这一米多见方的地方,挖了填,填了挖,挖了又填,填了又挖,搞了四五次了,这次,是最后一次了吧?”
周中阳没吱声,周家这个小祖宗,此刻正望着那个白色身影出神,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周聪的话他仿佛没有听到。
一上午过去,那坑已有十几米深,普通地区这个深度就是水井的深度,应该已经出水了,但这里是傍山,周聪记得那水井填的时候,好像有八十来米深,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他对陆灵蕴说:“这地方之前挖过了,七八十米内应该不会有你想找的东西,要不然我在这盯着,你们去歇歇,照这个进度,得干个两三天呢。”
话虽如此,再开工陆灵蕴依然会到现场,看着一车车的砂石泥土被运走,那坑越来越深,她心慌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隐隐还有些不安,但具体在慌什么,又说不清道不明。
期间赵骁给周中阳回了信,说他们发现的那个高底小绣鞋,确实是明朝的物件,但官方干活向来谨慎,流程贼长,也不是这一两天就能给他什么答复的事。
言外之意,不要期待能有什么后话了。
周中阳自然明白这个意思,他问陆震咋办,陆震笑笑说:“这不是流程的事,他没交底。”
周中阳说:“那要不我约他一下,当面聊聊?”
陆震听着前院隆隆的机器声说:“再等等吧。”
挖到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出水了。周聪有些感慨,这井到底是又回来了。他问陆灵蕴:“下面都是水,你要找的东西,在水里吗?”
陆灵蕴走向那口井,井口有幽幽的凉气冒上来,下面黑漆漆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她在井边站了一会儿说:“继续挖。”
又挖了十几米,有工人喊:“水好像在回渗!”两个多小时后水几乎没了,露出了下面的泥土和砂砾。终于到夜里十点多,有人喊:“挖不动了,有巨石!”
这种深井设备,一般的砂石都能打下去,但听工人的喊声,眼下遇到的麻烦不一般,施工进行不下去只能暂停。听到招呼的众人都赶了过来,按探头的显示,这井挖到现在,足足有163米还多!
周聪望着显示器有点吃惊:“妈呀这么深的地方,居然有这么大石头,那石头上,是不是还有花纹?”
周中阳也仔细辨认:“是花纹还是字,看不太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陆灵蕴望了眼师父,他也正看着她。这石头的出现,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们都知道下面埋了东西,但埋这么深,确实没有想到。
陆震说:“这石头上刻的,是云篆,是道家惯用的一种文字,像天上的云飘忽不定,但它确实是一种能通神鬼的字!丫头你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这石头下面。”
陆灵蕴喃喃的:“四十九丈,竟埋了这么深!”
古人的计量单位用丈,现在这个深度,刚好就是七七四十九丈!
七,在道家和传统文化中,一直是个玄秘的数字,《阴符经》认为宇宙万物由“七气”组成,阴阳二气再加五行之气,和合为七气,蕴藏了天地宇宙的终极奥义。七是“道”的运行周期,丹道中还有著名的“七返九还”一说,揭秘人体和宇宙玄妙关联的《皇帝内经》,也早就提出了“七日节律”,现代医学也有广泛认知。
而在民俗中,这个“七”还与转生有关,比如孵鸡蛋要三七二十一天,猫怀孕要七九六十三天,人怀胎要10个月,那是四十个七天。此外殡葬文化中,还有“头七”“做七”一说,就显得颇多晦气。
眼下这块巨石,刚好就出现在七七四十九丈的深度。
其实在动工前一天,陆震已经替自己这个小徒弟卜了一卦,得了一个复卦。一个“亨”字,才让他能在机器轰鸣声中,安心趟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此刻被迫停工,他又想起后面的卦辞,“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吉利的没错,那就干吧,挖出来!
但这种诡异的情况,工人们是不想干的,因为不明底细。地底下的情况复杂,谁知道隐藏着什么祸患?尽管陆震早年在开山修路上有些经验,但这挖井的工程,他也并不擅长。
关键时还是周中阳说:“要不然还是找赵骁吧,挖宝贝这种事,他一定有兴趣,而且他能安排资源。”
众人听着倒是个解决办法,有官方介入,工人们心里有底了,也好说话。
只是周中阳又顿了顿,有点严肃地提醒说:“只是他一旦介入,那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归谁,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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