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木棍插进泥泞的脏雪中，淅淅沥沥地带出几股污浊的泥水，在松林里留下一条蜿蜒漫长的痕迹。
几年的交道打下来，牧由已经把瓦德内部的狗德性摸得一清二楚了——起初先进行瞒报，等事情解决后再改一下报告上的时间，最后再以一种邀功或推卸责任的姿态报上去，实现坏事变好事的“伟大奇迹”。
利用这一点，牧由就可以用时间差来为自己避开障碍，光明正大地进入诺克顿城了。
“汪~”
“军爷，我是这附近的猎人，最近外面局势动乱，我就想进去避一避风头，您看看……”
为了防止可疑人员混进国都搞破坏，城乡交界的公路入口处都设上了专门由士兵管理的关卡，对每一个想要进城的人进行盘查，力求实现对标监狱的严格管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牧由用于应对的打扮非常简陋，除了大一号的狼皮帽子能遮住眉毛以上的部位，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处理，而刚刚经历的轰炸与火灾更是让她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土，像是从哪里逃回来的难民。
“哈，就你这身打扮？”士兵打量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忍着笑意开始例行公事，“身份证明和暂住证带了吗？”
“那个……回军爷，原本是有的，但……在路上弄坏了，”牧由从口袋里掏出一点少得可怜的硬币，摆出了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军爷您……给小民开开恩吧！”
“切，看这样子就是个穷鬼，但没想到能穷成这个样子，”士兵粗暴地把钱夺走，骂骂咧咧地把牧由赶了进去，“进去了就跟远点，免得脏了老子的眼！”
“哎是是是，我马上走，马上！”
这招可谓是牧由屡试不爽的神技，在城里待久了的瓦德士兵们，总觉得大人物即使落魄了也会保持原有的体面，所以像自己这种高级军官肯定不会像真的穷人一样。
至于随便放人进来也是老传统了，有钱不赚是傻子，况且你出来的时候还要交二遍呢！
只可惜，牧由这一尊大佛，可不打算就这么风平浪静地挨到出城。
北城区是这里最早发展起来的工业老区，只可惜随着产业的不断迭代，曾经的辉煌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而现在积重难返的老城更是沦为了专门收容难民的垃圾堆，连苍蝇都不稀罕光顾这里。
牧由摘下捡来的狼皮帽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荒凉的街上，路边稀疏的小摊贩向她不停推销劣质产品，吵得她不得不捂上了耳朵。
说真的，直到进入这座城市以前，牧由都没有想出一个完整的计划来，她甚至连下一步做什么都不知道，说是要去寻找机甲人的真相，可那地方在哪里？怎么进去？
而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牧由还是更相信他是在积蓄自己的力量，以便来日能稳固住自己的地位罢了，就算他真的体恤了战争中的苦难民众，又真的舍得拿出钱来救助他们吗？
算了，还不如先想想今晚睡在哪里吧……
咣啷——
一个缺了一半的小铁盒子从黑胡同里滚出来，恰好溜到了牧由的脚步前，她驻足望向黑胡同的深处。
脏乱的胡同里钻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他身上没有成形的衣服，破了好几个窟窿的破布罩在身上，遮不住紧紧绷在骨架上的粗糙皮肤。
小男孩从地上捉起小破铁盒，用单薄“衣服”的下摆兜住，向眼前的过路人乞讨食物；牧由这才发现，这个孩子不知为什么没了牙齿，头顶的部分甚至都凹下去一块。
“姐姐，”小男孩晃了晃铁盒，“饿……”
“我能说我也很饿吗，”牧由窘迫地和小男孩对视了一眼，最后把手中的狼皮帽子放在他面前，“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这个给你，你可以拿它去换吃的。”
“那你问吧。”男孩表现得异常淡定。
“你知道这里……呃，就是那种专门收死人尸体，然后把它处理成白色的铁皮人的地方吗？”牧由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她更想等男孩说不知道后，要求他带自己去找几家实惠的旅馆。
“知道，我之前不小心走到那门口，然后被打掉了牙，”小男孩还指了指自己凹下去的头骨，表示这里也是被打的，“它就在城中心的军工厂群里，不管现在好像停产了。”
“停产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姐姐，你已经问过一个问题了，”小男孩交结地眨了眨眼睛，伸出了自己瘦弱的脏手，“再给我点东西，我就告诉你。”
牧由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市侩的孩子，最终认命地解下松露脖子上的皮项圈，“鹿皮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男孩连忙把项圈藏在身上的破布底下，酝酿了好些时候才开口：“我也不知道，姐姐你换一个问题吧。”
“你……你个小兔崽子，”牧由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孩摆了一道，气得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我不问了，你还给我！”
“不给！”
小男孩虽然身形瘦弱，但跑得可远比牧由这个筋疲力尽的异乡人快多了，只见他一个箭步抓住了吊垂下来的铁管，跳上了路边矮楼的二层阳台，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向牧由和松露。
“小兔崽子，你怎么不跑呢？”牧由抬头问他。
“你还没有问我问题，我不能就这样走掉。”小男孩倒是格外重视诚信。
“那你就把东西还给我！”
“不行，没了它们我和妹妹会饿死的！”
“得，我今天算是中了你设下的套了，”牧由被男孩的回答堵住了嘴，想来那都不是些贵重的东西，还是不和一个小屁孩较劲了，“你知道你们太子住在哪里吗？带我过去，今天的破事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回答道：“行，但我还急着回家，所以只能把你带到门口。”
“成交，赶紧带路！”
太子的宫殿并没有像皇城一样建在市中心，而是建在了西边城乡交界的地方，整体的规模也算不上很大，也就堪堪能和要塞的基地比一下。
“你自己进去吧，我可要抓紧回家了，”小男孩缩着脖子站在牧由身后，“我可警告你啊，最近城里在抓可疑分子，你这种打扮的人在这里晃悠，可是会被巡逻的士兵抓走的！”
“那正好，我还巴不得被抓呢。”
牧由目送着小男孩消失在拐角的巷子里，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宫殿的大门，接着就不出所料地被士兵擒住了。
“站住。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我就是你们要抓的可疑分子，”牧由正视着为首的士兵长，“我要见你们的太子的殿下，放我进去。”
“汪汪汪——”松露也跟着助长气势，顺便吸引来一些吃瓜群众聚集。
“笑话，哪个义军的头目会傻到在这里晃悠，编谎话也不会变个靠谱的，”士兵长鄙夷地戳了戳牧由，眼神倒像是在看精神失常的傻子，“给我关到大牢里，严加审问！”
“是！”
“慢着，我还有话要说！”牧由用力一挣，把一旁拽着她的士兵给拖倒在地，又扯开嗓子在大街上喊道，“我是本地义军的领袖，失手了你们太子殿下的邀约前来的，你们凭什么要把我抓到牢里去！”
“外面的恶贼，你不要瞎说！”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位上了些年纪的男人走出来，从他的衣着和周围士兵的态度来看，牧由猜出他就是太子身边的管家了。
“这位先生，我想你也不希望事情闹大吧~”牧由保持住方才不正经的样子，明目张胆地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
管家只当她是上门讹钱的无赖，略显拍净了自己纯白的昂贵西服，无可奈何地掏出一把钱，“你到底要多少才肯离开？”
“我说我想要你们与卡塞停战，”牧由的声音压得极低，“可以吗？”
“您是……”管家顿时重视了起来。
“演戏就要彻底一点，让士兵们把我架进去。”
一番无人觉察的窃窃私语过后，牧由与松露立刻被士兵们粗暴地五花大绑，扛进了宫殿后院的地牢通道，而牧由本人也是相当敬业，一路上鬼哭狼嚎得像是过年即将被宰杀的猪，引得大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好了好了，到地方了，您能别嚎了吗？”等一行人进了地牢深处，管家连忙吩咐手下人给这祖宗解绑，“去去去，你们都给我出去，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士兵虽然不明白这背后的原因，但一想到终于能逃离这场乱局，全都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您就是这地方的管家吧？”牧由活动了下被绑住的地方，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第三战区的前指挥官，牧由。”
“这……原来是贵客，失敬失敬，”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管家半天回不过神来，“只是殿下今日入宫去了，要不……我去给他打一个电话？”
“不用了，我今天演累了，要休息一会儿，”牧由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给我和我的狗安排一个房间，至于要谈的事情嘛……等我哪天心情好了，会主动去找他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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