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洲没有接的意思,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关门这一个点儿,有人找来么?”
“飘了好一会儿小雨滴了,哪有人,你问谁?”老钱就在小卖部隔壁,什么都看在眼里,打趣了一句还是回答了陈青洲关注的问题,“穆家那姑娘没来,你是想问这个吧?”
陈青洲耳根子一红,伞也没接,留下句话就冲进了雨里:“谁问她了?”
老钱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陈青洲的背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陈青洲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里,陈奶奶果然担心着,平时他九点多关了店门上楼,陈奶奶早就睡了。
“哎哟,怎么连把伞都不拿?这都湿透了。”
“没事,奶奶,我正好洗个热水澡,你赶紧睡吧,等我干什么?”
“这不是打雷,你还没回来,我也睡不踏实。”
陈青洲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穆夏昨天说的话,她问他就这么一直陪着奶奶吗,他说是的,喉咙紧跟着开始发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作祟,让他无法继续和奶奶交谈,只能催促她:“快进屋睡吧,我洗澡去了,再晾会儿该感冒了。”
陈奶奶连连点头,陈青洲直接扶着她回房间,又到自己房间拿了换洗的衣物,钻进了狭小的洗手间。
等到他冲完了热水澡擦着头发出来,陈奶奶那屋已经没动静了,他差点没留意,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饭桌上放着只玻璃杯,里面显然是冲好的板蓝根,水是温的,直接就能喝。
他心情复杂地把杯子拿了起来,其实根本不想喝,他告诉老太太不知道多少次了,板蓝根压根不能预防感冒,老人家不信,总是这样。
陈青洲看着长方形的窗户,木质的窗框,冬天总爱漏风,夏天下雨也有阴风钻进来,和穆夏家精致明亮的落地窗形成鲜明的对比。再看家里,几十年来到处都堆满了东西,活动区域越来越小,像是积在了他心里,要喘不过气了。
到底仰头干了那杯冲剂,又到厨房把杯子涮了下放回架子上,陈青洲才回到自己房间,对着停留在那句“你怎么还偷看人手机”的微信聊天框发呆,其实那瞬间他已经完全不想回复穆夏了。
他甚至像是已经认定,穆夏离开小镇了,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客厅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陈青洲回过神来,正想起身去接电话,陈奶奶的房间传出了动静,老太太显然没睡熟,或者压根没睡,听到动静就起来了。
陈青洲也没争着去接,老太太还没彻底糊涂,总爱逞能,他还是秉承着尽量纵容的心态去应对。
陈奶奶讲电话的声音也很真切,陈青洲听得清清楚楚,更能感受到语气里的那种震惊和慌乱。
“啥……这么突然……前些天不还好好的……得去的,让我孙子送我去……唉,这什么事儿,雨才刚停……”
电话挂断时,陈青洲已经走出房间了,抬手无意识地用毛巾擦着头发,问道:“奶奶,怎么了?”
陈奶奶坐在沙发上佝偻着腰,双手垂在腿上,月光照耀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老人脸,她像是从另一件事中看到自己,哑着嗓子告诉陈青洲:“你邵姥姥没了。”
就是陈奶奶和穆老太太经常去家里打牌的邵老太太,陈青洲明显记得前两天还见过,他去邵家接陈奶奶,邵老太太看着极为正常。过去三个老太太都住在村里,相距不到一条街,陈奶奶和穆老太太也是因为在邵姥姥那儿打牌才认识的,这么一个好热闹的老太太走在了最前面。
陈青洲深谙世故,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问她:“要过去么?我陪你过去。”
陈奶奶坐在那儿不动,自言自语似的:“要去的,要去的。”
这是他们这边儿的习俗,关系亲厚的人死了,不论早晚都要去看看的,若是关系再好些,还要陪着对方的家属聊聊天,大概类似于守灵,只不过和家属不是一种身份。
祖孙俩十点多钟到了邵家,几个眼熟的老头老太太都挤在屋子里,看样子是邵阿姨一一通知的,众人低声说着话,气氛哀伤又诡异。
陈青洲一眼看到人堆儿里的穆老太太,迟钝地意识到,穆老太太肯定是要来的,那穆夏岂不是自己在家,外面时不时地还在打雷,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寒暄到半夜,大家才散,陈奶奶打算明天办丧事了再来,晚上还得跟着陪一陪,当是送邵姥姥最后一程。
陈青洲陪着她回到家里,老太太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心里惊慌,有些说梦话,偶尔叫出两声,陈青洲躺在床上听着,手机抓在胸前,到底没忍住,给穆夏发了条消息。
“明天办丧,害怕跟我说。”
他知道穆老太太肯定是要去的,穆夏就得自己在家,雨季一来短时间内不会放晴,她那么点胆子,肯定会害怕。
发完消息他又开始后悔,他这话说太早了,害怕也是明晚的事儿,他提前一天发干嘛?
陈青洲带着那股悔意入睡。
而直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钟,邵家的小区离胜利小卖部不远,震天的吹打声都传到他耳朵里了,穆夏也早该自然醒了,却还是没有回复,像是在报复他不回复她那句话。
陈青洲含着股气,一遍遍玩那个叫FRVE的消除游戏,分出就没打过五位数,手机都要没电了。
穆夏在这个时候杀进了小卖部,他还以为是幻觉,眼睁睁看着她从手里那个印着LOGO的纸袋子里掏出件黑色的T恤。
下一秒,T恤被穆夏丢了出去,兜头覆在他脑袋上。
陈青洲嗅到了一股新衣服独有的气息,但跟他以往穿的廉价T恤又不一样,带着股虚无缥缈的昂贵的味道。
他把T恤拿了下来,看向穆夏的眼神有些呆愣,没等开口,穆夏歪着脑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霸道地跟他说:“就那几条消息,你至于一天不回我微信?他叫我‘媳妇儿’,你就真信我跟他领证了是吧?”
陈青洲下意识想反驳说“没有”,可他确实失去理智地觉得穆夏和那个叫方小狗的人有些什么,真像穆夏脚踏两只船似的。殊不知他现在一下变成了被动的位置,明明在这一刻之前他还坚定地认为这个小矛盾的过错方是穆夏。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件黑色的T恤,不答反问:“这什么?”
穆夏两句话就把他那天生气的点都解释完了,说:“不就是扔了你一件破T恤,看把你气的,难不成我还用搓衣板洗干净了供起来?赔你一件新的。”
陈青洲听说是赔偿,立刻就像丢掉烫手山芋似的:“不要。”
穆夏挑起嘴角:“你少矫情,必须要。”
陈青洲挑衅地问:“凭什么?”
“凭我挑了一晚上,眼睛都花了。”穆夏随手把纸袋扔到地上,双手撑着收银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陈青洲,我逗你的,其实是专门给你买的,只不过今天才到,你真的不要嘛?”
他一下子就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个“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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