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连瑜带着萧无咎先去了瓦舍看杂耍和斗鸡,玩了半晌才去了酒楼吃饭。
正午时分正是吃饭的时候,酒楼二三楼的雅间皆被人订下了,连瑜见大堂还有空位,便挑了一个临近大门的桌子坐了下来。
待小二来报菜名时,他豪气地把钱袋往桌上一撂,对萧无咎说道:“我今个儿带足了银钱,大哥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萧无咎垂眸暼了一眼那鼓鼓囊囊的黄色织锦钱袋,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看来小弟的琉璃生意赚了不少钱啊。”
连瑜面上得意,嘴里却很低调:“还行吧。琉璃是稀罕玩意儿,物以稀为贵,便赚了点小钱,够请你吃几顿大餐的。”
见喜公公和萧无咎那个扑克脸随从一直在桌旁干站着,连瑜索性让他们也坐了下来。
上菜间隙,连瑜看了眼周围,见有不少身穿长衫的书生,便问道:“怎么有那么多读书人来吃饭?”
“昨日会试放榜,科考学子便出来走动了。”
“会试?”连瑜记起来了,他想到什么问道:“对了,我在国子监看过你表弟楚学文的文章,你表弟才学不错啊,他这回上场考试没?”
萧无咎颌首:“上场了,中了第十三名。”
“十三……”连瑜思索了下,以那篇文章来看,楚学文这名次有些低了,不过他还是鼓励道:
“名次还可以,无妨,后天还有殿试呢,冲一冲咱表弟就进前十了。”
闻言,萧无咎凝视着他,戏谑道:“哦?你的意思是殿试时给我表弟网开一面?”
“说啥呢?”连瑜迅速变了脸,他警惕地看着萧无咎道:“我可不是以公徇私之人,我的意思是他殿试时自个儿发挥好些,说不定名次更高些。”
正说着话,有四五个书生从外面进来,眼见连瑜这桌的右侧还有空桌,忙道“这边有位置”,招呼着同伴过来了。
“陈兄先请!”一个身材高瘦面容清秀的书生被众人请到主位旁。
那书生推拒着不肯坐,被其他人热情地推坐下来:“陈兄中了会试第六名,可谓文曲星下凡,你不坐谁坐?”
第六名?
连瑜注意力被吸引了,他耳朵动了动,身子朝那头凑近了些。
便听有个三十来岁的吊梢眼男子恭维道:“陈兄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听说礼部尚书都有意招陈兄为婿呢!”
其他人听了惊疑道:“礼部尚书?真的假的?”
那书生还未开口,吊梢眼男子就先抢话道:“哎!我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昨日申时七小姐和其兄长泛舟游湖时还邀了陈兄一起,这难道不是好事将近的意思?”
他酸溜溜地对书生道:“据说七小姐甚为端庄秀丽,陈兄可是好福气。”
书生陈时寐板着脸斥道:“休要胡说,我只是与尚书家公子谈得来罢了,和七小姐有什么干系?”
其他人忙着打圆场:
“哎,张兄莫要开陈兄的玩笑。莫忘了陈兄说过他有未婚妻的,未婚妻还是坐拥万贯家私的南方丝绸富商许老板的独女。”
吊梢眼男子对此嗤之以鼻:
“再有钱如何?不过是一个商户女子,满是铜臭之气,怎能配得上满腹才华的陈兄呢?”
这话虽然听起来刺耳,在座的几个人心里却很赞同。在他们眼里,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为低下。
陈时寐却正义凛然道:“话怎可如此说!我与许小姐的婚约是家父生前定下的,又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许小姐等了我那么多年,我若功成名就便弃她而去,岂不是成了那等薄情寡义之徒?”
“有情有义,这人不错。”听到此处,连瑜面上一派赞赏之色,心里有了惜才之念,他对身旁的喜公公吩咐道,“去查查这个陈书生是怎么个写法。”
刚对喜公公说完,就听萧无咎嗤笑了一声。
连瑜不悦地瞪他一眼,压着声音问:“你笑什么?”
萧无咎掩了掩唇边的笑意,抬了抬手道:“别急着叫好,你且听下去。”
连瑜便听到那头众人夸赞完,陈时寐声音低落下来:“不瞒诸位,我一直以来心中便有个梦想,那便是娶一个才华过人博通古今的女子。可惜许小姐虽然容貌上佳,但不通诗书,只知算账管家。”
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夏虫不可语冰,我与许小姐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况且自我考中,我母亲便想为我聘娶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姐,为人子怎可违逆父母?”
连瑜听到这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头已经有人问了出来:“那陈兄的意思是?”
陈时寐依然顶着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悲悯道:“母命不可违,待我娶了书香门第的小姐进门,我会给许小姐一个平妻的身份,也不算辜负了她。”
“……”
连瑜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登时被恶心坏了。
“好家伙,让人当平妻也算不辜负?呸!渣男!”
他狠狠唾弃完,原以为那几个书生会谩骂这个渣男,哪知道众人一呆后,居然称赞起来:
“陈兄果然是重情重义的大丈夫!要是换成了旁人,至多给这商户女子一个贵妾的名分,陈兄居然愿以平妻之礼相待,兄足见陈兄的深厚情谊!”
“陈兄与那小姐如今的身份已是云泥之别,若她有自知之明,早该心生惭愧,亲自退了婚约,如今实在委屈陈兄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相和。
连瑜:“?!……”
在这片久久不绝的赞誉声中,咔嚓一声,连瑜的三观裂了。
“靠,这些竟然是朕未来的臣子?大昭的栋梁?”连瑜气炸了,看向萧无咎,问道,“你一点也不意外?”
萧无咎淡定地说道:“负心多是读书人,为了前程,抛妻弃子都是常事。”
那头几人还在吹捧:
“等陈兄殿试中了前三甲,到时候多的是宗室勋贵家要嫁女,陈兄便可双喜临门了!”
“哎,莫出此言,旁人听了定会怪我张狂的。”
陈时寐怕话说得太满翻车,谨慎道:“会试前几名个个才华出众,我能维持现在的名次就已知足了。”
吊梢眼男道:“陈兄不必妄自菲薄,那会试前三名我都见过,第二名和第三名才学泛泛,第一名更是个粗俗之人,也不知如何夺得第一名的。”
闻言,有人问他:“怎么个粗俗之法?会试第一是我们淮南的乡试解元,我们淮南文会多次下帖子邀他出游,可惜此人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我们也没见过他。”
“我原也以为是什么高洁孤傲之士,那日一见其人,身着一身绫罗绸缎,容貌粗陋,身材肥胖,不足为惧。”
吊梢眼男哼了一声,腆笑着看向陈时寐:“本次会试还是陈兄的才学最好,以陈兄的天资官拜三品指日可望,陈兄,苟富贵,毋相忘啊!哈哈哈!”
萧无咎听着这阵笑声,蹙了蹙眉,他目光转向小皇帝,发现小皇帝鼓着脸抿着唇,眼里已然燃烧起熊熊怒火。
连瑜咬着牙对萧无咎说道:“这种家伙要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能当上三品官,我把头拧下来给你踢!”
听着这恼怒的话,萧无咎顿时哭笑不得。看得出小皇帝着实是气急了,竟然口不择言到这地步了。
他无奈道:“……这很不必。我不好蹴鞠,更不喜拿人脑袋当鞠。”
紧接着他往小皇帝碗里夹了个红烧鸡翅膀,道:“快吃吧,菜都快凉了。”
就着那桌推杯换盏的画面,连瑜把鸡翅膀咬得嘎吱响。
下了马车,一进宫门,连瑜和萧无咎恰好碰上连霄明和齐青松、葛逸。
连瑜看到这仨人就想到他们做的好事,立刻拉长了脸:“干嘛来了?”
“陛下,臣弟来负荆请罪。”连霄明转身给他看背上的藤条。
连瑜翻了个白眼,对他道:“跟朕说个锤子,还不快给皇后道歉!”
连霄明一听,抬眼见萧无咎冷冷地看着他,他畏缩地低下头去,行礼道歉道:“对不住,皇嫂,这次是我们没管住自个儿的嘴,才酿成大错。”
身旁的齐青松和葛逸也紧跟着请罪:“皇后殿下,我们知错了。”
萧无咎的脸色好了一些,道:“行了,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本宫不追究此事了,都起来吧。”
此事一了,齐青松和葛逸找了个借口告退了,连霄明则是因为还要汇报账目的事儿跟在了身后。
路上连瑜思索一番,对萧无咎道:“朕不愿看到那位许小姐的终生幸福毁在那个姓陈的书生手上,皇后,借你人手一用,帮朕给那位许小姐传个信,把那人渣席间说的那些话带到就行,不用多说其他。”
萧无咎痛快地应承了:“好,臣让洛崖跑一趟,把这些话带到许家。”
连瑜忧愁地叹了口气:“那个姓陈的书生还能考第六名,看来这次科举考试不是很质量啊,没什么人才。”
身后的连霄明忍不住插话:“这次科举确实奇怪。”
闻言连瑜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他:“哪里奇怪?”
“这……”连霄明恍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在天子面前妄议会试,这可是大不敬。
“有什么你直言便是,朕恕你无罪。”
连霄明只好实话实说:“臣弟觉得奇怪是因为听说这次科举不少有才名的举子都没上榜,榜上有名的好些人都名不见经传。”
他想了想,又一言难尽地说道:
“陛下不知道,臣弟昨夜进、咳咳,路过万花楼,就遇见了一脑满肠肥的男子,这厮喝醉了一直嚷嚷着自己是会试第一,在门口缠着老鸨要花魁,臣弟和老鸨当时都不信,结果那男子的两个小厮作证说他家少爷就是第一名孙明辉。臣就觉得这堂堂第一名居然是这个德行,委实奇怪了些。”
“这孙明辉真有那么不堪?”
想到酒楼那几个人的话,连瑜和萧无咎对视一眼,起了疑心。
萧无咎沉吟片刻,道:“究竟事实如何,陛下等殿试那日便知晓了。”
连瑜点点头,准备殿试时好好瞧一瞧这个孙明辉。
几人一路闲谈,连霄明还想上前和自家堂哥亲近亲近,刚要挽上胳膊,就被萧无咎看过来的冰冷的眼神吓退了,匆匆报了账目便出了宫。
……
“咚!咚!咚咚咚!”
天才蒙蒙亮,连瑜就被这响彻宫阙的声音吵醒了。
他披散着头发一股碌爬起来,拥着被子面色惊慌:“什么声音这是?地震了还是打雷了?”
喜公公神色骤变,步履匆匆而入:“陛下!是登闻鼓!”
“有人敲登闻鼓鸣冤告状!”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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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小昏君气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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