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叶镜

景国的天,像是漏了。

灾祸一重接着一重,永无止息。

国师府的香火愈盛,金箔混着名贵香料燃烧的气息,几乎要压过皇城根下贫瘠土壤的土腥味,祈福的阵仗一次比一次骇人,耗费的钱财足以让任何一位户部尚书当场昏厥。

可结果呢?

龟裂的田地张着干渴的嘴,河床裸露着死白的肚皮,泥石流吞噬过的村庄,连一声哭嚎都没能留下。

希望像被风吹散的灰烬,落在无数灾民空洞的眼底,最终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

踉跄着、推挤着,朝着传言中那座尚存一线生机的皇城涌去。

皇城依旧繁华,只是这繁华底下,透着纸糊般的脆弱。

街谈巷议的每一个字眼,都像针尖,轻易就能刺破这层虚弱的表象。

朝堂上,

衮衮诸公急得团团转,争吵声嗡嗡作响,活像群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却撞不出一条生路。

就在这团乱麻中,一向是隐形人的恭亲王谢临,难得站在队列末尾,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玉带上的扣饰,轻飘飘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满殿嘈杂:

“诸位在此争得面红耳赤,何不去问问国师?想必他…应有良策。”

刚才喧嚣如菜市场的朝堂一瞬间就安静了。

短暂思考后,众人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之人,先前的焦灼原地变成坚定的拥趸。

“是了!国师!国师必有良策!”

“国师!国师!肯定有办法!”

“……”

希望,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看似合理的方向,就能盲目地燃烧起来。

于是,朱门高墙的国师府前,很快聚集了自发前来恳请的官员与世家代表。

他们从晨露未晞等到暮色四合,再从星子满天等到东方既白。

门前的石阶被无数双焦虑的官靴磨得光可鉴人,那两扇紧闭的鎏金大门,却如同坠了万钧巨石,纹丝不动,门后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一天,两天……

城门处的间隙越来越大,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蔓延。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个始终事不关己的身影——谢临。

他倚着高墙,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热闹,甚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视线飘向远处,就差在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懒得掺和”四个大字儿。

忽然,人群前方,须发皆白的三朝元老师启丞相,转过身,目光沉沉地锁定了谢临。

而后,竟朝着他,深深一揖到底!

这一拜可不得了,以师丞相为中心,周围的大小官员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朝着谢临伏下身去。

这场景若是让龙椅上的那位看见,怕是眼珠子都得妒忌得滴出血来。

师启这老东西,称为正眼看过他一次,哪怕是他登基那日也站得笔直,如今却对谢临这个看似不得势的闲散亲王,行此大礼。

看着这乌泱泱的一拜,谢临感觉自己闲散的日子该到头了,就是不知道龙椅上那疯子到底多久发作。

日头早已西斜,谢临还是装出一副被的日光晃了眼的样子,微微偏头假装“看不见”这跪满一地的重臣勋贵,借口夕阳太晒转身便要走。

能来这儿的都是人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走了他。

“殿下!”

师丞相带着众人疾步上前,拦住谢临的去路。

他老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彻这寂静的府前:“求殿下,救救大景吧!”

后面的群臣也纷纷应和——

“求殿下救救大景!”

“求殿下救救大景!”

……

声浪一层高过一层,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谢临不禁微微挑眉,心底一丝荒谬的凉意漫上来——倒真是难为他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府门前,喊出了几分金銮殿上朝拜的气势。

他慢悠悠地在这群人面前踱步,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眼前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面孔,思索片刻后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看着国师府描金门匾,十分干脆地回答:“好啊。”

他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呼声戛然而止。

众人都吊着一口气保持这躬身的姿势,偷摸往他这边瞧,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们,”他抬手指向那扇紧闭的鎏金大门,“现在,一起,把这门给我踹开。只要踹开,我就答应你们。”

话音刚落,庭前众人继续哑火。

打好的腹稿在这一记核弹前被秒得渣都不剩,方才还慷慨激昂的人群,像是被集体扼住了喉咙,躬着的身子僵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踹国师府的门?

活腻了吧!

“呵。”

一声轻嗤,如同冰珠落地。

谢临摇了摇头,再没看这群人一眼,转身离去,只留下玄色的衣摆划过。

他们自知不可能,便也没拦着,只是守在国师府门前,希望国师能感知到他们的虔诚,早日出关来渡这场劫难。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翘首以盼的国师大人正在恭亲王府。

谢临本想着,要是这帮人里但凡有一个敢去踹门他都会告诉他们真相,可惜啊……

也罢。

戏看到这里,足够了。

他心底盘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很想知道,他那位精心扮演的“阿昭”,和那位躲着不敢见人的国师大人,究竟在他府中“聊”得如何了。

他们,到底会商量出怎样的说辞、怎样的戏码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冒那被算力撑爆、神魂俱损的风险打开死生边界的大门。

是了。

自白玉池那次,谢临的身份编码无法与“沈昭明”共鸣之后,他就清清楚楚地知道——

眼前这个会依赖地靠在他肩头、眼神柔软带着惊惶的“沈昭明”,早已不是他拼尽一切也要寻找的那个人。

连同“天衍”也早被未知的力量悄然篡改,从辅助的利器,变成了时刻监视他的“天眼”。

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真正的沈昭明被困于何处,谢临便决定,好好陪他们把这出戏演下去。

只是他没料到,这戏唱着唱着,竟让他意外“听”到了顾远舟提起死生边界的古魂。

听顾远舟的意思,他是想在收集元宇宙中四散的古魂,似乎是想复活某种东西,目前就卡在死生边界。

暮色四合,晚风带着都城边缘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掠过空旷的长街。

谢临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踱回他的恭亲王府。

宽大的袖袍在微凉的夜风中拂动,遮掩住他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右手。

掌心之中,那枚身份编码正透过感知神经向大脑皮层传来稳定而熟悉的微弱波动。

他仔细地感知着,认真地确认着其中每一道流转的数据都完整无缺,没有异常的缺失或滞涩。

这几乎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这稳定数据流,至少能证明一点——真正的沈昭明,没有性命之忧。

这也是让他焦灼如焚的心,稍稍有了一处可以倚靠的角落。

对方耗费如此心机,布下这样庞大的迷局,将他和沈昭明引入这元宇宙边缘,目标绝不可能仅仅是“进入”死生边界那么简单。,后必然藏着更深的图谋。

谢临的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编码印记,思绪在夜色中无声地蔓延、编织,盘算着可能的陷阱与反击的路径。

暮色渐浓,当他停住脚步时,已站在了恭亲王府大门前。

朱漆金钉,高悬的匾额在渐次亮起的灯火映照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府邸周围,全是生面孔。

甲胄鲜明的禁军侍卫如同沉默的雕像,林立左右,戒备之森严,竟比皇宫内苑也不遑多让。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着门不能进,谢临确当开不见。

他脚步刚抬王府门前的石阶,还未曾落下——

“唰!”一声

如同暗夜中惊起的鸦群,蛰伏在四面八方的黑影瞬间涌动!

甲叶碰撞之声清脆而冰冷,带着兵器出鞘的凛然寒意。

不过呼吸之间,他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刀锋映着周遭跳跃的灯火,晃成一片雪亮的光网,直刺人眼,脖颈上瞬间传来数道冰冷的触感。

等那被刀光晃花的视线重新聚焦,他已被反剪双臂,穿过洞开的王府大门,推搡到庭院之中。

正厅门前,一人端坐于太师椅上。

谢书阁。

果然来了。

谢临心底并无多少意外,甚至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漠然。

只是此刻的谢书阁,一身刺目的明黄帝袍,那双眼睛里却布满了骇人的红丝,里面翻涌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将他整张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容都扭曲得狰狞可怖。

显然,师丞相那不顾身份的一拜,像是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

他甚至顾不上维持那点可怜的帝王威仪,几乎是谢临被押到他面前的瞬间,便猛地从椅中弹起,几步冲上前,劲廋有力的手指狠狠掐住了谢临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他拜了你!”谢书阁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颤抖,“那老不死的……他居然带着所有人……拜了你!!”

这似乎比任何刀剑加身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从未被师启和那些自诩清流的老臣如此郑重地拜过!

即便是在他登基那日,那老东西也挺直了腰杆,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就像……就像研究院里那个到死都不肯承认他、认可他的老家伙一样!

哪怕他拥有了和谢临一般无二的脸,甚至更高的权位,在他们眼里,他依旧什么都不是!

下颌传来骨骼被挤压的痛楚,谢临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他只是垂着眼眸,目光平静、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落在眼前这张因嫉恨而彻底失控的脸上。

那眼神里疯狂燃烧的、扭曲的、求而不得的怨毒……太熟悉了。

电光石火间,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名字,伴随着一段并不愉快的记忆,骤然划过脑海。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谢临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像是看穿了他的层层伪装。

他无视了下颌上的钳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你就是叶镜吧。”

连着三天晚上夜雨,打车加价都要等半个小时[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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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叶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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