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强挺着最后的精气神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呼吸就明显开始窘迫。舌头溃烂、眼球泛黄、肌肉痉挛,手指尖也在农药的侵害下逐渐变黑,缓慢向皮肤内渗透。
她的手在胸前和脖子上不停游移抓挠,大概是强烈的烧灼感和刀割感在同时折磨着这个,可怜女人的五脏六腑和口内喉管吧。
四人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这种剧毒农药会留给使用者一定的清醒时间,但不会给她们活下去的机会。
女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望向平隐之,低声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之后,她又偏头看向站在平隐之身旁的贺松,神色复杂地凝望了几秒后,终是无话可说。
在虞丘鹤怀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结束了她这短暂而又痛苦的一生。
然而,女人的这个选择犹如蝴蝶扇动翅膀,会产生一系列因果的链式反应。
天际刚刚破晓,在第一缕金色阳光普照大地之前,是静谧的暗蓝色调时分。
大女儿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伸手摸了一下,身旁妈妈常睡的位置,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她抬起头揉揉惺忪睡眼,借着朦胧天光四下里察看一番,都没看见妈妈的身影。
床尾那叠属于妈妈的薄被子静静伫立在那里,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大姐激灵一下就迅速清醒过来,不稳定的原生家庭让本就天生敏感的她,思想更加早熟。
她迈过横七竖八躺在床上的妹妹们,赤脚从床上跳下来,然后挨个屋寻找妈妈的身影。
先去后厨房看看,没有。再去主卧房看看,没有。
在经过客厅要奔向厕所的时候,大姐随意扫了一眼院子,只一眼,她便清楚看见孤零零躺在院子正中央的妈妈。
六岁原本正该是不谙世事,纯真懵懂的年纪。可此时,大姐的眼中却弥漫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繁杂情绪。
她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周遭情景瞬间光速变幻。
大姐的呼救声吵醒了屋内沉睡的男人和妹妹们。
被吵醒的男人破口大骂地走出来,瞅见喝了农药横躺在院子中间,满身血污的大肚女人时,他更是怒骂了一句晦气。
待第一声公鸡啼鸣后,男人便迫不及待地找来了媒婆相看,拿到一笔满意的钱财后火速又娶上一个妻子,把生儿子的希望重新寄托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新妻子带来的嫁妆和他卖女的钱,足以支撑他们家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常开销。
在这期间,男人也不需要出去辛苦劳动,可以在家里尽情与新妻子日夜深入交流,享乐造人。
而那个被他卖给智障老男人的大女儿,则重复了和母亲相似的命运。
每天洗衣做饭伺候公婆,一家人对她颐指气使非打即骂。
小小年纪就开始怀孕,可幼小的身体还未发育成熟根本不易受孕,直接造成了几次流产。
待年龄稍微大了些后,她每一次怀孕都要在公公婆婆和老公的陪同下,前往小诊所产检顺便做鉴定。一旦发现是女孩就会被立刻强硬拿掉,并且还会被羞辱谩骂一番。
数不清到底流产了多少次,在某一次产检完毕后,大姐坐在小诊所走廊中的塑料椅子上,忐忑不安地等待自己的判决书。
过了没一会儿,她就看见老公和婆婆喜笑颜开地从检查室中走出来,她知道这一胎不再是女儿——是儿子。
怀胎的这十个月,是大姐此生唯一一次体会到做人的快乐。
不过命运总是如此变幻莫测,由于先前流产次数过多,大姐在生产时出现了大出血,并且因为小诊所根本不具备抢救能力,所以她最终死在了小诊所的产床上。
同时因为她吃了几次婆婆买来的神药,所以他们所有人寄予厚望的男孩子是个——怪物。
在半地下的小诊所产室里,大姐绝望地瘫在产床上,望着对面高耸墙壁顶上那半扇锈迹铁窗透进来的暗蓝色调。
她知道那是天际刚刚破晓,第一缕金色阳光普照大地之前的暗蓝色调时分。
只可惜……她已等不到第一缕金色阳光普照大地了。
大姐强挺着最后的精气神坐起身,把那个惊吓到众人但却是她苦苦生了一夜的怪物,从床尾双手托抱起来放到自己胸前,然后缓慢躺下。
她轻轻在它额头上印下一吻,露出一个无比苦涩的幸福笑容。
随后母子俩像以往十个月中的每一晚那样,相依相偎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甜甜睡去。
再也不用听门口婆婆质问黑医神药真假。
公公唾骂黑医当初收了红包保证不会出差错,现在不多赔钱就要上告。
流着口水痴傻呆滞的老公,嘴里不停重复着讹要天价赔偿的巨额数字。
黑医油嘴滑舌的抠字眼为自己狡辩,以求暂时平息纷争,为自己立马卷钱跑路找机会。
一方进攻,一方防守。
一方应该是此生至亲,一方应该是救济世人。
现如今,两方却站在两具尸体上为了利字推来拉去。
此生所有苦痛伴随着嘈杂的声音都逐渐消失不见,喧嚣的世界终于回归平静。
于冬春交接的破晓之时,大姐结束了她这短暂而又痛苦的一生。
二女儿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不同于母亲和姐姐出嫁后的悲惨生活,她是五姐妹中唯一还算比较幸运和幸福的女人。
丈夫纯厚忠良,务实肯干。公婆通情达理,正直善良。夫妻婚姻和顺美满,她一生诞下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女人攒了一辈子的家产,在两个女儿出嫁时分出去大半。丈夫早逝临终之际,又把剩余的所有钱财平分给三个儿子,并嘱托他们赡养好母亲。
三个儿子当时拿着父亲分的热乎钱财,言辞恳切地一个个对天发誓,一定妥善安顿好母亲的晚年,让母亲安享天伦之乐。
但是在女人暮年真正缠绵病榻需要有人照料时,三个儿子却互相推诿,都说母亲从前偏袒别的兄弟姐妹,自己一直以来心里有多么委屈。
或是说家中事务繁杂不方便照料,找尽了借口通通不愿赡养,更是连钱财都不愿意掏出来一分。
两个女儿本就因为生不出儿子,在夫家过得举步维艰苟且偷生,更是不可能照顾母亲。
甘洲一处偏远山区近乎要荒废的村落中,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太披着被缩成一小团,窝在墙角的冷炕上。
透过结冰的玻璃窗,遥望着冬日里鸭蛋黄般火红的夕阳,慢慢合上了双眼。
待到夜间大雪落下,年久失修的棚顶不堪重负轰然塌陷,把老人彻底埋没于雪堆之中。
三女儿小的时候乖巧听话谨小慎微,却时常遭受同父异母弟弟们的肆意欺凌和侵占。
在长期压迫下,她再一次被触及到底线终于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后,被迫遭受了一顿父亲和继母的男女双人混合毒打。
毒打中,沾了盐水的鞭子尖儿划破她的左侧脸颊,落下一道狰狞丑陋的狭长疤痕。因此,弟弟们对这个丑陋的玩具失去了兴趣。
于是,父亲在继母的撺掇下把三姐卖给了贩口人。
三姐看见那些陌生男人出现在自家院里,她没哭没闹没有被吓得尖叫,她心知肚明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鬼门关。
三姐一咬牙狠下心,径直往院墙壁前冲去,想一头撞死也好过去那鬼门关。
可那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继母却是懂得拿捏人心的,继母突然狠狠薅住身旁五妹的头发,顺带着抬腿踹跪了五妹,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说。
稍微有些精神失常的五妹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这老巫婆。只一味嚷嚷着脑皮疼……脑皮疼……要三姐救救自己,救救自己。
三姐最后抬头望了一下深秋午夜清冷的月色,最后深深闻了一下雨后泥土和青草散发的清香,最后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再也无法保护的妹妹。
顺从地跟贩口人走了。
从此,彻底消失在这个地上世界。
四女儿性格倔强,率真直爽。
因为继母苛待缺衣少食,所以少时过得十分贫苦。在村子里人人皆可变着花样的欺凌,遭受了严重的肉身和精神创伤。
导致她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交友,只和自己家姐妹亲近。
更是因为大姐和二姐相继远嫁,父亲娶了恶毒的继母,继母又接连生下儿子在家中地位坐火箭式提升,对她们的恶劣程度比以往更甚。
基于此,剩下的姐妹三个更加紧紧抱团取暖,能活一天算一天。
四姐性格中那股不服输的倔劲儿,支撑着她无论怎样都要护着姐妹活下去的信念。
也正是这股倔劲儿,带给她此生莫大的痛苦,快要将她整个人的灵魂活生生撕裂开。
在四姐十几岁时,继母寻到了一条可以持续谋财的路子。
早就视四姐为眼中钉和肉中刺的继母,知道她们姐妹三个间的情谊深厚。所以继母以三姐和五妹的命威胁四姐,乖乖配合出卖自己的土地,否则……
可怜那时才十几岁的四姐,并不明白继母口中出卖土地的意思。但等她真正明白的那一天,也已经晚了。
重情重义的她一面坚守着对姐妹们的爱和责任,一面不断与自己的一个个亲生骨肉被迫分离。
在无数日夜交替的岁月里,孩子的每一次胎动都能催动她的泪水。
但是四姐也只能麻木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属于她的孩子,他们只是寄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等他们出生后,这些孩子会有真正宠爱和守护他们的富有妈妈,以及家人们。
而贫穷的她,也有需要拼尽全力守护的家人,怎么敢再奢望把他们留在身边。
她那时天真地以为可以用骨肉分离换骨肉不分离。
殊不知坏人的坏并不止于残暴的手段,还有很多泯灭人性卑劣的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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