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梦醒之后

女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她低头摸摸左脸上的巴掌印,小声辩驳道:“也不总打,今天中午是他同事儿子的满月酒,酒桌上有人喝多了,阴阳怪气地臊了他几句。

再加上回来的时候,这几个皮崽子光顾着看电视,没听见她爸说了好几句拿酒杯,这她爸才发火的。

其他时候我男人脾气都挺好的,不打人。”女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这番话噎得艾心无言可对。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嘴里的好,顶多也就是不打人而已,不代表没有其他的。

望着女人高高肿起的左脸,鲜红的巴掌印覆盖住整张脸颊。左眼青紫交加,肿胀隆起,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红血丝布满眼球,只剩下一条眯着的眼缝。

由于左脸肿起,所以说话时含糊不清,口水顺着合不拢的唇角流下。

艾心看着这一幕,既气愤又无奈。

虞丘鹤用手指堵住鼻子,她冷眼瞧着那醉躺在地上的男人失禁了,流出一滩黄色尿液,掺杂上满地狼藉的残羹剩饭,真是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尊重他人命运,别再多管闲事,走吧。”虞丘鹤抛下这句话后就率先走出了屋子。

“好言劝那该死的鬼。”贺松气恨地嘲讽了一句后,也转身走出去了。

几人依次走出屋子。

唯有平隐之还站在原地,看着角落里的五个小姑娘走到她们妈妈面前。

有的亲亲妈妈的右脸,有的给妈妈吹吹左脸上的伤,有的在背后亲昵搂着妈妈的脖子安慰,有的在熟练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还有一个跑去屋里给男人拿了条干净的裤子,出来后递给妈妈,示意她去帮男人换上。

大概都只有三四岁左右的模样,却要在母亲为她们选择的生活里痛苦挣扎。

又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小天使的她们在天上选择妈妈时,瞧见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可怜兮兮。于是,她们选择下凡来守护她。

十月怀胎,一条脐带相连,从那时起她和她们就开始相互依存。

出生后,母亲用自己柔韧的身躯为她们抵挡住,父亲滔天怒火下喷涌出的岩浆。而善良、懂事、体贴的小小她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帮母亲共同抵御这噬人的灾难。

同病相怜弱者间的心心相惜,相互扶持,共同在这高压黑暗的岁月境遇里苟活下去。

可那女人现在只是木讷呆滞地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咚咚咚……沉厚且悠扬的古老钟声自远方传来。

不同于入梦时分噪人的老式挂钟声,这一次响起的是由青铜铸造的古老洪钟声,它亲切地深深抚慰着每一个人不安的心灵,让人们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面前事物消散,黑色的浓雾逐渐从脚下蔓延上来,遮挡住面前的场景。

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扭曲、黑暗、消逝。

当贺松再次睁开眼瞅着头顶的光板时,耳边又是熟悉的孩子哭、女人吵、男人骂。

踏踏踏的脚步声,锅碗瓢盆叮了咣啷的洗菜声,哗啦啦往塑料水桶里放水的声音。

头顶光板缝隙中有一滴水珠落下,滴进贺松的眼球里。他不适的挤弄一下眼睛,抬手搓揉两下,然后翻了个身,打算再躺两分钟。

窝在沙发里勉强对付了一晚的艾心,也缓缓睁开眼睛。

春日的早晨凉意十足,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浓重的露水气,一遍遍冲刷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艾心缓缓坐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呆呆地坐了几秒钟,心脏还在怦怦怦的狂跳,似乎依然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紧张。

这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是她亲身经历的一样。

艾心低头瞅瞅自己身上还没换下的衣服和包,碰巧这时肚子也咕噜噜地叫起来。腹部吃上一片止疼药之后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但腰依然像断掉一样。

艾心扶着腰穿上塑胶拖鞋,想走到玄关处脱掉外套和包。可路过门口的穿衣镜时,不经意间向里一瞥,她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镜子里的女孩顶着一头干枯毛躁的鸡窝头,和惨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脸,眼圈儿泛黑,衣服褶皱,活像是快要魂飞魄散的女鬼。

腰疼的实在站不住,艾心扶着墙跌坐在镜子旁边的穿鞋凳上。手掌支在额头前,一阵滚烫的温度印在掌心上,有些热,大概是昨天淋雨的原因吧。

艾心从包里掏出手机卑微地向领导请假,不过打了一大串字最后还是全都删掉了,以防领导不批假,她选择发语音条。

本来艾心还想着把声音压得稍微虚弱一点儿可信度更高,可一张口,鼻音浓重的嘶哑声直接把她自己都震惊住了。

她心底顿时涌起万般感慨,这悲伤的日子啊!生活不会看你可怜就放过你,反而会雪上加霜地折磨你。

生病了才能停下日复一日的工作,为了防止领导觉得她在找借口故意请假怠工,还得把自己的症状表现得明显一些才行,哎~真卑微到地底了!

艾心脑海里却不自主浮现出那抹金发黑衣的身影,像她那种英气冷艳,活得张扬肆意的女人,大概是没有自己这种烦恼的吧!

而另一边,侧躺在陪护床上的虞丘鹤也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正好看见对面病床上的年轻男人,此时也瞪着乌黑如墨的大眼睛正在看她。

一室黑暗中,有一束金色阳光透过未合紧的橘粉色窗帘照进来,斜穿过年轻男人干枯泛黄的发丝,扫过高眉骨,明亮柔和的眼睛,饱满紧翘的卧蚕,高挺鼻梁,圆润鼻头,m型嫩唇。

一副温柔憨甜,干净到不染尘埃的乖巧纯良少年模样。

虞丘鹤看着他的脸,内心觉得无比平和舒适,她对他浅笑一下,轻声说道:“你醒了……”

平隐之眨眨眼作为回应,俏皮可爱。

随后,虞丘鹤掀开身上的被子起床,这时敲门声也紧跟着响起来。

“进。”虞丘鹤淡淡开口。

林立推开门径直走进来,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病床上躺着的平隐之,而后,他便收回全部目光,公事公办地说:“鹤总,已经全部准备完毕。”

“嗯。”虞丘鹤穿上小羊皮拖鞋,随手把脸侧的碎发掖到耳后,走出病房。

林立跟在虞丘鹤身后走出,在门外值守的守卫们把病房门合紧。

虞丘鹤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十个为一组的佣人,推着挂衣车正往更衣厅走去。

第二组佣人们有条不紊的成一字形,从中央厨房里推着十几辆餐车走出,把摆盘精致热气腾腾的饭菜依次放在长方形餐桌上。

林立看虞丘鹤站在原地愣愣出神,又看了看正在忙碌的佣人们,心中纳闷儿,没问题啊,这常规得不能再常规的流程有什么好看的,老大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立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虞丘鹤,他轻咳一声:“老大,病房内的人要怎么处理?”

虞丘鹤也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她把手揣进裤袋垂眸思索了一下,冷静吩咐道:“先询问他的基本信息,同时做背调。

告知昨晚现场事故的状况及处理流程,他要是愿意让他家人接手就接管,不愿意就住到康复出院,给他一笔路费餐费回家。

若无特殊异样你全权处理即可,不需要向我汇报。”虞丘鹤说完就往更衣厅走去。

林立望着她的背影恭敬回答:“明白。”

这才对嘛!这才是杀伐决断的老大,刚才那个肯定是他的错觉。

林立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轻抚一下左手小指上的白奇楠木尾戒,悬浮屏随即闪现在眼前。林立开始敲击透明悬浮键盘,处理虞丘鹤交代的工作事宜。

太阳渐渐升起,洒进一室温暖光辉。

盥洗完毕的虞丘鹤换了一身咖色V领长袖,系带收腰款的缎面衬衫,搭配同色系拖地长裤,脚蹬一双米色平底小羊皮鞋,既矜贵又优雅。

林立瞧着虞丘鹤边涂护手霜边往大门外走去,他立马收起悬浮键盘,急忙喊她:“老大,你不吃早餐了?”

“没心情吃。”

“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正门的玄关处,实木大门的红外感应器已然自动识别到人像,厚重敦实的木门向两边移动。

虞丘鹤刚要迈出去,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病房里传出来,她转头就看见平隐之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怯生生地看她,眼里似有无尽的话语祈求。

虞丘鹤盯着平隐之踩在地板上的赤脚,脸色有些冷。

林立敏锐地察觉到周围骤降的温度,他向平隐之身后的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赶紧小跑回病房,把平隐之的拖鞋拿出来放在他脚边。

虞丘鹤抬眸看向平隐之,红唇轻启:“把鞋子穿上。”

“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你还来吗?或者我能去哪里找你?

你救了我,等我以后出去赚了钱,就把住院的这些钱还给你,姐姐。”平隐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虞丘鹤。

虞丘鹤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头疼,她眉心微蹙,略有些决绝地说:“虞丘鹤,虞美人的虞,后夜月明江上梦,应随归鹤到林丘。

我不会再来,你也不用找我,住院费我不需要,你康复后就回家吧。”说完虞丘鹤转身就走。

平隐之却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对着她的背影甜甜喊道:“姐姐我叫平隐之,和平的平,隐忍的隐,心向往之的之。”

即便女人的背影早已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平隐之依旧恋恋不舍地盯着虞丘鹤离去的方向。

直到边上佣人提醒他:“先生,您现在该用早餐了,然后医护人员会为您提供今日输液。”

平隐之在心底来回品味虞丘鹤这三个字,外表温柔憨甜的他,此刻眼底却燃起一抹志在必得的阴郁笑意。

后夜月明江上梦,应随归鹤到林丘。引用自明·徐贲的园隐图送方以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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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梦醒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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