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鱼、摸虾、钓螃蟹,遛狗、打猎、掏鸟蛋,这些乡村孩子习以为常的生活点滴,对吴昊熙这些城里孩子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奇世界。
一来到这个世外桃源,吴昊熙没再说“我要发疯”这类鬼话,林奕瑀也不像在校时那样郁郁寡欢,只有郭天佳——他们的“大姐大”一如既往地兴高采烈、无忧无虑。
当他们第一次站在防洪堤上,敞开心胸高声呼喊,美妙乡村带给他们的是一次纯净的心灵洗涤——
纯,无与伦比的纯净,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真实的感觉。
自昨日那场比白水鉴心还要纯净无邪的艳遇开始,吴昊熙迅疾变成了第三种人:如痴似狂,疯疯癫癫的,一个心比天高的快乐疯子。
郭大姐看着就来气!
静下心来,吴昊熙晓得自己看到了什么:
不是难以启齿,也不是怕被别人夺走,只是暂时不能让外界搅乱他的美梦,破坏美人鱼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所以,他咬牙忍住,一个字也没有从牙缝里挤出来。
昨天下午,芦苇丛中那惊天一幕,他的心脏差点如娇娇欲滴的石榴炸裂开来,永世终身无法忘怀:
四肢无力,软酥酥的,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活像一个中了枪弹的革命战士在挣扎着,做最后的抵抗。
皇天不负有心人,吴昊熙最终使出全身气力爬起来。
他相信自己快把眼球撑破了:
美人鱼每一个动作无时不刻在撩动他心中的每一根琴弦,他犹如一只沉寂了数百年的古琴,忽然间被一个旷世才女演奏出一曲旷世奇曲。
她是那样心灵手巧、顾盼神飞!
她的脸庞红润得害人全身痉挛,尖尖的下巴,整洁光亮的皓齿,伴着丝丝笑意,柳叶般的眉头,单细却不失浓墨,长长的睫毛底下,一双深眸纯净无邪,水汪汪如两道清泉,眼角微微翘起,映衬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柔情,又不失桀骜不驯的光芒……
吴昊熙再次倒下去,他相信自此一生一世再也无法忘记这个女人的容颜和身躯,他必须跑到她眼前,跟她说:你很美!
情不自禁钻进了梦幻世界之中,一个人靠在石头边上痴痴发笑,等他清醒过来时,美人鱼已然踪影全无。
他飞箭般直冲到岸边——她走了,只留下江水寂静无声,鸟儿调皮的吟唱声和芦苇花儿的细语声……
我要找到她——
跟她说,你很美!
他瘫倒在岸边的草地上,毅然决然地对自己说,吴昊熙一定要找到她,一定!
人生有时就是这般奇妙,在意想不到的时刻,遇上意想不到的那个人,让你意想不到地牵肠挂肚、欲罢不能。
煎熬远没有减弱,当晚凌晨,当他憋得难受,实在受不了,推开窗户一眼望去——那瞬间,小溪对岸一株木棉树下,倚着一个女子,淡淡的,似红似粉的连衣短裙——
就是她!
心跳愈来愈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吴昊熙颤抖着回转身,控制不住喘着气,差点从窗边摔下去,稍微安静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拔腿往前冲,撞开门,砰砰砰跑下楼去。
楼下铁门被一条铁链栓了好几圈,他费了半天功夫才打开门,跑出去吓了一跳:
空旷旷的晒谷场一个接着一个,场上是一座座祠堂,有的大门洞开,如同一堵墨黑的墙,更是一座没有刻字的墓碑,除了夜猫婴孩似的嚎叫声,还有其他人畜混杂的奇怪声响……
骤然间,吴昊熙吓得两腿发软,进退无据,简直冰火两重天,天堂地狱半秒游。
他要去找他的美人鱼,跟她说你很美……
吴昊熙绝对不能投降,为了爱情连魔鬼都不怕,还怕什么夜游的东西?
当他缓缓抬起腿要跑起来,还好阿哲和林奕瑀赶到把他拽了回去。过了铁门,眼前瞅见一条小溪,对岸溪边一株高高耸起的木棉树,他才明白过来,是自己搞错了方向。
他拍了拍头,呵呵笑出声来:要是没有搞错方向,他真会不顾一切游过去……
其他两位同学看得目瞪口呆,半推半打把他拉上楼去。
第二天很早大家就被热醒,阳光越过敞开的窗户,宛如一面丝绸被盖在身上。
阿哲起床发现窗户大大开着,怪不得风扇越吹越热,转眼一瞥,隔壁床上的吴昊熙不见了。
跟阿哲同床的林奕瑀,起床第一句话就是:“这只死耗子!”
阿嬷说,昊熙去了堤上。
果然,他不但去了防洪堤,还跑到离防洪堤差不多半公里远的榕江边上,那里有一整片的芦苇丛和咸水草。
阿哲和林奕瑀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拖回阿哲家吃午饭。
回到溪边阿哲家的房子,郭天佳刚起床还没有刷牙洗脸。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死耗子又开始作妖,到处发情,心中不由得慌里慌张起来。
午饭吃得如同嚼蜡,明明闻着很香,就是难以下咽,仿佛眼前摆着一碗白沙子。他怕难为情,辜负阿哲奶奶一片心意,勉强往嘴里塞了几口,简直比吃砒霜还难受。
午饭吃到一半,林奕瑀问阿哲说,南朝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美女?
阿哲不解:“美女就美女,还什么特别法?”
“别废话,好好想想,”林奕瑀说,“像传说中的美人鱼……”
郭天佳忍不住呛了一声。
余声尚在,她接着说:“你们男人——狗改不了吃屎!”
阿哲吓了一跳,拉直腰杆,那副惊呆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飙脏话?
吴昊熙低着头,一双筷子搅着碗中的白米饭,活像一个在餐桌上受尽了委屈的小男孩。大家在聊什么,他压根就听不进去。
“有没有?”林奕瑀重回话题,“你们村有什么美女没有?不过,就你这种荤素不沾的,大概东施西施也分不清。”
“我们这里倒有个燕子西施,你见过。”阿哲含笑说。
“燕子面馆的老板娘?”林奕瑀呵呵笑起来,“耗子口味有那么重?”
郭天佳瞪了吴昊熙一眼,恨铁不成钢似的,丢下筷子,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去。阿哲奶奶数落了他们一顿,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起燕子老板娘:
年轻时是真漂亮,货真价实的大美人,那年头村里男人老老少少抢着要呢,甚至都跑去借高利贷了,就看谁搞到的钱多,老婆就是谁的。
大家原本以为这个广西妹子运气好,捡了个如意郎君——至少男才女貌,燕子西施自不必说,轩子爸爸确实一表人才,年轻时可抢手呢,村里同龄同辈的女人里没有一个不暗恋过他的。
哪知胆子比天大,向来稳重斯文在村里当会计的轩子爸爸竟然卷走了村民们集资的款项,抛妻弃子,远走高飞去了;听说他在深圳发了财,后来又有村里人在海南和香港碰见过他,再往后就无声无息了。
也许是血种的关系,他们家三个孩子,无一例外仪表堂堂、飒爽英姿,特别是轩子——按阿哲的说法,如果内向点、规矩些,那简直是最符合中华传统审美的纯情少女形象。
“其实这种女生,纯情里带点痞气,吸引力爆满,”林奕瑀若有其事点点头,斜视着吴昊熙说,“一笑**,半抹笑直接把男人放倒……”
“谁?”阿哲呆愣愣的,瞅着林同学。
“你说的轩子啊!”林奕瑀说,“燕子老板娘的女儿吧,下次去看看,我说耗子,你也去,保证你看上眼,我相信阿嬷的眼光,呵呵!”
林同学胳膊肘碰碰了吴昊熙。
仿佛触电似的,吴昊熙全身哆嗦了一下,他稳稳放下筷子,借口去卫生间,然后又不见了,留下一碗饭在餐桌上,大概只啃了两口。
阿哲奶奶从卫生间门口折回来,说:“昊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没什么,阿嬷。”林奕瑀说,“他就是到时间,发情去了,呵呵……”
“别乱说。”阿嬷严肃说道。
林奕瑀憋着,咬着嘴皮子,没再笑出声来。
午饭快结束的时候,阿嬷忽然说:“轩子也是你们一中的,跟阿哲一样,读高二……”
林同学两眼发光,望着阿哲说:“也是一中的?高二几班?”
“高三了,她叫吴雨轩。”阿哲边嚼着饭粒,慢吞吞说,“不知怎么搞的,户口本叫’轩仔’,我们都叫她轩子——”
“轩崽?”林奕瑀差点把到嘴的汤水喷出来。
“仔细的仔,”阿哲气不打一处来,“我保证派出所那帮人‘崽’字都不会写。”
“不会吧?”
阿嬷点点头,解释说当年这个村不少人出生时还没有取上名字,就被各种催促去镇里的派出所办户口,比如父亲名字有个“亮”字,男孩就直接填上“亮仔”,女孩子就叫“亮女”。
轩子比较特别,去办户口时名字早已取好——阿哲外公给取的,叫“吴雨轩”,结果派出所的女办事员跟轩子妈妈有仇似的,简单粗暴写成了“轩仔”。
燕子没多看一眼,也是认不了几个字,后来才得知原来派出所那位大姐的丈夫是南朝人,被轩子爸爸骗过不少钱,刚好抓到机会报复一下,于是她家出现了生仔、棚仔、轩仔三兄妹。
“怪不得好多人叫仔啊仔,”林奕瑀忍不住哈笑着说,“我明白了,依次叫‘雨生’‘雨鹏’‘雨轩’,对吗?”
“聪明!”阿哲举手拍拍掌,“跟天佳同班。”
“谁——怪不得!”说到这里,林奕瑀不厚道笑起来,“我看,郭大姐有点麻烦……”
“你又在瞎说什么?”
“没什么,等着看戏就是。”
阿嬷摇摇头,笑着站起身,林奕瑀赶忙跳起来,眼疾手快的,动手收起碗筷,跟阿嬷一番推让后跟阿哲上楼去。
还差两步就到二楼,从天佳房间里传来了手机的嘟嘟声:
“死耗子,接电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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