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热气在厨房内打转,简耀话刚说完就后悔了。
江昭只是为了赚钱,凭什么因为他拒绝这份工作。
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江昭。
“好了,吃吧。”
简耀关了火,拿起锅朝客厅走,放到桌上又去冰箱里拿了罐微醺。
厨房的热气波及到客厅,狭小的空间有些闷热,简耀开了风扇才坐回去,撑头看着江昭:“怎么样?比你那面饼强多了吧。”
他感觉江昭的脑袋恨不得要埋进锅里,好半天才听见他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嗯。”
简耀笑了笑,看江昭埋头吃了一会儿,将旁边的酱推到他边上,手指点了两下瓶身。
江昭总算把头从锅里领出来。
他想起简耀似乎也没吃饭,但此时却坐这儿拿罐酒看着他傻笑,于是问了句:“你吃什么?”
“等会儿回家路上吃。”简耀说。
江昭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沉默地继续吃面。
简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昭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过来就是为了找江昭吃饭,结果现在又屁事没有的在人家家里坐着,换谁都觉得此人有病。
而且还说了那种任性的话。
虽然那话说完简耀就自断后路,将话题扯走了,但他还是尴尬得后背都在痒。
现在一不留神又扯到“回家”上,简耀心知肚明地闭上嘴,转着手里的罐子将它三百六十度欣赏了一圈。
他盯着罐口发愣,忽得听到江昭说了句:“宋阳是你弟弟?”
简耀下意识僵了下背部,手指捏着罐身,应了一声:“啊。”
应完后他又缓缓缩回来,大拇指刮着罐子上的图画。
“你不觉得怪么?我弟姓宋,我姓简。”简耀道。
江昭又沉默了。
有些话就像一道门的开关,一旦说出口,仿佛开关被摁了下去,门后压抑的情绪就疯狂地溢出来。
简耀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不是不去想就不存在,只不过是一直囤积在心里,现在囤积太多,已经没有空间去积攒更多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江昭了。
不是为了让江昭别接这个家教。
他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你每次说你有点好奇的时候,我都在想你会不会问我为什么要故意装成绩差。”简耀说,“我现在觉得你其实什么都不好奇,我弟跟我不同姓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江昭抿着唇,挑起面又压进汤里,顿了会儿才道:“我家也是离异,离异再婚没什么好奇怪的。”
简耀愣了愣,抬头看向江昭,江昭神色如常,仿佛刚刚只是说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我妈不是离异再婚。”简耀轻声说。
他收回视线,身体前倾,双臂收拢将酒罐子圈起来,看着桌子中间倒置的水杯。
简耀道:“她就没跟我爸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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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耀在记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父母的概念,因为他从来没见过。
他从小被爷爷奶奶带着,没想过自己从哪儿来,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除了读音不同还有什么区别。
直到上了幼儿园,老师让他们画自己最爱的人,一水儿的画中都是“最爱的爸爸妈妈”,只有他是爷爷奶奶。
他感觉到哪里不对,但也没觉得有什么。
爷爷奶奶对他那么好,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爸爸妈妈。
后来他上了小学,学校离家有些远,公交又不方便,正巧邻居家小孩儿跟他同校,于是两家人一起喊了另外一家拼了个车,三边家长轮流跟车接送。
那天是一学期最后一天,领完成绩单就放假,轮到邻居家的王婆婆跟车,另一个女生的家长也来了,和她女儿在车上挤了挤。
那家长和王婆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说简耀这次拿了满分,夸赞道:“简耀学习怎么这么好呀,你在家爸爸妈妈都是怎么教的?”
简耀坐在副驾上,回过头笑着说:“我跟爷爷奶奶一起住。”
这是奶奶教他说的话,如果有人问就说和爷爷奶奶一起住,要是问他爸妈去哪了就说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
他没有听到那家长问后面这句,却听到王婆婆跟家长说的悄悄话。
或许是他耳朵太好使了,王婆婆的悄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孩子也是惨,爸爸出车祸死了,妈妈连是谁都不知道。”
“那个简封以前就爱鬼混,女朋友恨不得一天换一个,谁知道这是哪个的种,他死了两三个月吧,有人突然把这孩子送过来,说是简封的,后来去做了亲子鉴定还真是,那不得当宝贝养着。”
“当时他才一丁点儿大,都没满月吧,我买菜回来正好看见了,那爷爷奶奶哭得呀……我现在想起来都难受。”
旁边听着的家长似乎注意到简耀,朝后视镜看了眼,然后推搡了王婆婆一下:“别说了,小孩听着呢。”
“没事儿,小孩子能听懂什么。”王婆婆随意地说,说完又去跟自己孙女聊天去了。
简耀听懂了每句话的意思,但放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听懂,所以那天回家他问了奶奶。
奶奶跟他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他突然就很想爸爸妈妈,伤心地哭闹了好久,后来他再也没和王婆婆家拼过车。
再后来他长大了,不会再因为想爸爸妈妈哭,甚至不会去想他们。
他的成长好像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很多人好,他经常听见同学抱怨爸爸妈妈多烦多唠叨,每天和家人吵架有多累——这些烦恼他都没有。
他和爷爷奶奶相互理解相互迁就,这么久来没有争吵过一次。
他不觉得父母是必须的,但黎娇刚出现那会儿,他还是带着很多美好的幻想,只不过幻想很快就磨灭了。
他还记得那天意外听见黎娇跟宋明强的谈话,黎娇说生他只是个意外,因为当时没钱打胎,而且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亲情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依靠血缘维系,是最能将情感实体化的一种。
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自己一开始就是被丢弃的那个。
“我中考那会儿,奶奶病的很严重,很多事情都交给我妈安排。”简耀不知不觉喝了大半罐酒,眼底蒙上一层雾。
他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道,“然后她找借口让我奶奶帮着换了房子,用给我报课的钱给宋阳报了补习班,还怂恿我奶奶赶紧把遗嘱写了。”
那段时间简耀一直浑浑噩噩,最轻松的暑假变得漫长难熬,所幸奶奶没什么事,一个月后就出院了,他以为自己的生活可以回到原本的轨迹,但实际上一切都变了。
奶奶说她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照顾他,还好现在有黎娇在,她能放心很多。
但他其实根本不需要黎娇,他能自己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奶奶。
可是他太小了,奶奶连让他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
他只能想办法让黎娇离自己的生活远一点,他知道黎娇虚荣,所以不给她可以虚荣的机会,故意考得很差,差到黎娇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小孩,差到不愿意花一点精力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挺傻逼的。”简耀将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轻松地将罐子捏瘪抓在手里,“但是很管用,我妈现在完全不干涉我的学校生活,连老师都会宽容很多,不干什么违纪的事儿基本不怎么管。”
他说完又觉得不大对劲,连忙解释:“我不是在向你推荐这个,这是下下策……反正你别觉得我傻逼就行。”
心里憋着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虽然省略了很多细节,但简耀还是觉得轻松。
屋里的闷气终于散去,简耀伸直了长腿,靠着椅背侧身将空罐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跟江昭说起这小破屋的事。
江昭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不插嘴不评价,不会生出多余的问题,简直跟个人型树洞似的。小破屋的事说完,他才终于开了金口,说了这么久的第一句话。
江昭说:“那房租别少了。”
简耀:“……”
他怎么像个靠卖惨抢钱的。
简耀觉得自己可能倾诉过了头,抱怨的玩笑被江昭当真了。
他们俩现在就像夜市里砍价的,但两人技术都很蹩脚,于是每句话都很尴尬。
怎么说都觉得奇怪,最后简耀也懒得讲道理,直接拿出地主风范道:“说八百就是八百,我是房东我说了算。”
江昭道:“你奶奶才是房东,你只是拿生活费的。”
“……”这房租想减还不让减了是吧。
简耀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心里质疑自己为什么要没事找事把房子的事儿说出来,道:“反正我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他站起身,准备提前撤退。
反正收钱的是他,到时候他死活不收,人家还能追着他给钱不成。
……不过这人可是江昭,没准还真干得出来这鬼事。
他有点头痛,这房租没有理由就降,怎么看都像是在施舍。
换他他也不乐意。
得想想扯个什么理由才行。
简耀准备回去好好想想,走到门口,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手还握着门把儿,扭过头看向江昭,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要不我们合个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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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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