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一个下雪天的傍晚。
他和林绣生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空中洋洋洒洒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鼻尖上，又被呼出的热气给融化成了水，却还是把人给冻得浑身一个哆嗦。
南方很少下雪，更难得下这么大的雪。他像个从来没见过下雪的小孩子似的，仰着头，用嘴去接。
林绣生笑着问他：“尝到了吗？什么味儿的？”
雪刚落进嘴里就化了，只有一点冰冰凉的感觉，味道那是一点没有。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兴奋地对林绣生道：“是甜的。”
“甜的？”看林绣生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嫌弃。
他也不生气，拉着林绣生的手就往前跑，将雪花给踩得咯吱咯吱响。
林绣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不得不跟着他往前跑，骂道：“秦越你这个神经病，下雪天的跑什么跑，小心滑倒了一会！”
“那就一起滑倒，倒在你身上！”
当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后，路灯也晃晃悠悠地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斜斜地打在人身上，将影子给拉成了长长的一条。
耳边是积雪被踩踏的吱呀声，手心是林绣生被冻得冰凉的指尖。
他停下脚步，将林绣生双手握在一起，哈了口气，用力搓了搓。
“怎么这么冷？”
林绣生难得乖巧地任由他为所欲为，眨巴着眼睛看他，“不知道，我从小就这样。”
这是一条小巷子，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他握着林绣生的手，放在嘴边，感觉冷得跟冰块一样，垂眸看去，是跟手指头又红又肿，“是冻疮吗？”
林绣生点头，“嗯，我们那冬天特别冷，也特别长。”随即他又笑了起来，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他听到这话有些生气，拉着林绣生就往前走，“什么习惯不习惯的，等明天我带你去商场买双手套，就买最厚最暖和的。”
林绣生笑了，笑得得意，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林绣生是住在他家的，和他睡在一间房里，一张床上。
南方没有暖气，晚上刚洗完澡出来就被冻得不行，忙不迭地往床上钻。
林绣生拿着吹风机过来，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没好气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晚上睡觉前要把头发吹干。”
他讪讪地笑，裹着被子坐在床边，闭着眼睛，让林绣生给自己吹头发。
林绣生的手看着很软，其实手心和指腹上都是茧，蹭到头皮上很舒服，像在做按摩。
等吹完了，林绣生收拾好东西，才爬上床，钻到另一床被子里。
“晚安。”他说。
“晚安。”
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屋子里瞬间黑了下来。
窗外静悄悄的一片，茫茫大雪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从窗帘缝隙中隐隐透出来的白光，昭示着外面的不平静。
在林绣生睡熟后，他又睁开了眼睛。
林绣生的被子里冷冰冰的，他蜷缩着，紧紧抱着自己，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小心翼翼地把林绣生拉进自己的被子里，然后，圈住他，将他抱进怀里。
心脏用力撞击着胸腔，咚咚直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明显。他甚至都怕自己心跳太快，把林绣生给吵醒了。好在林绣生并没有醒，感受到了热源，还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就这样和林绣生睡在一个被窝里，紧紧地抱着他，像抱住了全世界。
……
这一觉秦越睡了整整一节课，就连老师唾沫横飞的讲课声都没把他吵醒，直到下课铃响了，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结果一睁开眼面前就是林绣生。
他连忙转头，埋进了臂弯里，心跳加速，耳朵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
他怎么又做这种奇怪的梦了？
也许是因为最近和林绣生接触多了。
又或许是林绣生长得太漂亮，毕竟人类对好看的事物都无法拒绝。
今天是十一月七号，立冬，正好是周五。
这个星期秦越不打算回家，放学后准备和孙显明他们出去下馆子，吃顿好的。
最近秦越和林绣生走得近，不管去哪都要把他带上，于是孙显明习惯性地问了一句：“要喊林绣生一起吗？”
秦越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角落里的林绣生，垂下眼，若无其事地道：“……不用了，就我们四个。”
孙显明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听到林绣生不去，周康康瞬间松了口气，又在秦越看过来的时候莫名紧张起来，欲盖弥彰地收拾起了课桌，“那我们是放学就去吗？还要不要回宿舍？”
秦越想了下，“回的，把东西放一下，再换件外套吧，穿校服出去吃饭感觉怪怪的。”
很快就到了晚上放学，秦越收拾好了东西，刚走到门口，回头看到林绣生还坐在那。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就坐收拾着东西，光影在他身边分成明暗两个部分，旁边是明，而他在暗，随着太阳的西斜，昏黄的阳光会逐渐倾洒在他身上，将最后的温暖留给他。
秦越在那站了许久，直到孙显明又跑回来喊他，才转身离去。
他想，自己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只是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彻底忽略这件事，脑子里总在想着，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孙显明喊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你说什么？”秦越回过神来。
孙显明和秦越接触最多，虽然大大咧咧的，但秦越的心不在焉表现得太明显，也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这在想什么呢？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发呆啊？”
“有吗？”秦越吃了个汤圆，芝麻馅甜得有些发齁。他突然想起来，以前立冬的时候，保姆都会煮一锅汤圆，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传统。
周康康用力点头：“有！非常有！”
话音刚落，就被张栋拍了下脑袋，“快吃，一会都要凉了。”
周康康没想太多，又吃了个汤圆，小脸顿时苦了起来，“凉了。”
现在天冷，他们又吃的大排档，坐在外面，菜上上来没一会儿就冷了。
张栋无奈叹了口气，又重新给周康康从锅里盛了一碗，“快吃吧。”
周康康心满意足地笑了，嘴里塞了个大汤圆，嘴巴都吃得鼓鼓的。
秦越突然想起来了，以前他有问保姆，为什么立冬的时候要吃汤圆。保姆说，一年快到头了，要团团圆圆，健健康康。
虽然只是一种说法，但秦越还是记到了心里。
因为，他们家从来就不会有团圆的时候，哪怕吃了再多的汤圆，家里也永远都只有他和妹妹，还有保姆阿姨。
他突然就吃不下了。
“诶？秦越你干嘛去？”见秦越站起来，孙显明连忙问道。
秦越将拉链拉好，往老板那儿走，头也不回地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这顿吃了多少钱微信发我。”
孙显明呆愣愣地看着秦越的背影，总觉得他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又或者说，这段时间他看起来一直都很奇怪。
周康康凑到张栋身边，小声问：“他是去找林绣生？”
张栋点了点头，没说话。
周康康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也没再多说什么。
孙显明一回头就看到他俩在那交头接耳，又好奇地问道：“你俩在说什么呢？带我听听。”
周康康对他笑了笑，轻哼一声，无情拒绝：“不带你听。”
*
这两天气温下降得有些厉害，秦越外面只穿了件棒球服，寒风吹过，从脖子缝里钻进来，吹得他浑身发凉。他拉了拉衣服，拎着打包好的汤圆就往回跑。
今天是立冬，又是周五晚上，街上车水马龙，出来吃饭的人也不少，附近的大排档上挤满了人，烧烤摊子上烟雾缭绕，阵阵肉香扑鼻。
秦越从这些人身边路过，手上拎着个扎得紧紧的塑料袋，里面是一碗刚刚出锅的汤圆。又白又大，里面的馅儿一咬就直接爆了满口，香甜软糯。
这里离学校比较近，不少学生都在没有晚自习的这天跑出来吃好吃的了，三五成群，有男有女，此刻全都抛下了所有的烦恼，笑得开怀，吃得满足。
等红绿灯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对情侣。女生娇俏可人，男生英俊帅气，他们手牵着手，即便没有说话，对视的时候眼睛里也装满了爱意。
秦越看了好一会，直到那对情侣走了，才反应过来已经到绿灯了。
他连忙拎着汤圆往前跑。
得再快点，不然一会要凉了。
紧赶慢赶地跑到学校，后背上已经起了一层的汗，就连鼻尖上也冒了汗，他大口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又往宿舍楼跑。
曾经觉得很小的学校在这一刻突然变得特别大，跑了半天竟然都还没有跑到。
星期五很多学生都回家了，再加上天冷，操场上散步的人也少了许多，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两三个。
秦越穿过操场，走过林荫道，终于跑到了宿舍楼下。
好在他平时有空都会去锻炼，不然的话这段距离跑下来怕是得累死。
稍微缓了一下，他又往三楼跑。三步并作两步，两分钟不到就爬上了三楼。
今天是立冬，要团团圆圆，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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