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温泉定情

这句话像最温柔的箭,瞬间击中周晴晴心中最柔软处。她这才注意到,尽管他清洗得干净,甚至刻意,但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身上隐约无法彻底去除的硝烟气息,还是泄露了他几日艰辛。这个男人,在用他笨拙却极致温柔的方式,守护着她心中的安宁。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食堂开饭的哨声。徐虎依依不舍松开扶在她腰间的手:"该去吃饭了。"

周晴晴正准备跳下,徐虎却抢先伸出双手,做出保护姿势:"慢点,小心脚,我扶你。"

她笑着将手搭在他坚实小臂上,借力轻盈落地,站稳后却没有松手。两人十指自然相扣,感受彼此掌心温热与力量,相视一笑,眼中只有彼此。这才并肩,踏着夕阳余晖,朝食堂灯火走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密交织,仿佛预示着再也无法分割的命运。

虎头山的深秋,层林尽染,枫叶红得灼眼。

————归苏————

虎头山的深秋,层林尽染,枫叶红得灼眼。

自温泉互诉衷肠后,徐虎心中对晴晴的爱意便化作了一个郑重的决定——他要明媒正娶这个让他心动的姑娘。可当他因战功晋升副团长,满怀期待地递交结婚申请时,却被“二五八团”的规定拦在了门外——他的军龄,还差着至关重要的几个月。

这道硬性规定像一堵无形的墙,让他辗转难眠。团部里,周卫国为他说尽好话,政委却只能无奈地摇头。徐虎不愿让组织和晴晴失望,只能将满腔焦虑化作战斗的力量,执行任务时愈发奋勇。晴晴看在眼里,心疼不已,总是柔声安慰:“我等你。”

转机出现在一次军区战斗总结会后。上级首长特批了徐虎的结婚申请。烽火连天中,这对有情人终于得到了组织的祝福。

就在众人准备热热闹闹办婚礼时,徐虎却提出要先回苏州拜见周继先老先生。他深知晴晴是周家千金,即便投身革命,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他要堂堂正正地去提亲,这是他对晴晴的尊重,也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晴晴也时常思念远在苏州的父亲。每当收到父亲辗转寄来的银元或信物,她总会红了眼眶;月明之夜,她常望着南方出神,一次次央求周卫国:“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爹?他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周卫国何尝不思念父亲?但他肩上的担子太重,更铭记着父亲那句“倭寇除尽日,我儿还家时”的誓言。他只能硬起心肠,以战事紧张为由拒绝妹妹的请求,将那份愧疚深埋心底。

这次,徐虎郑重地向组织和周卫国提出请求:护送晴晴回苏州省亲,同时正式提亲。

政委斟酌良久,对周卫国说:“令妹深明大义,一直默默支持我们。如今局势稍缓,让两个孩子回去尽孝、定下名分,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有徐虎护送,安全也无虞。”

周卫国沉思许久,父亲日渐苍老的容颜和妹妹期盼的目光在眼前交织。终于,他重重一拍桌子:“准了!替我向爹磕个头,说儿子不孝,待驱尽倭寇,必当归家请罪!”

一路跋涉,当苏州城那熟悉的粉墙黛瓦映入眼帘时,晴晴的泪水夺眶而出。徐虎默默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站在周家老宅门前,管家福伯几乎不敢相认,待看清是自家小姐,顿时老泪纵横,踉跄着进去通报:“老爷!老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周继先正在书房练字,闻声手一抖,一大滴墨汁污了上好的宣纸。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来到前厅。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军装、风尘仆仆却难掩清丽明媚的女孩站在院中,正是他魂牵梦绕的女儿!而女儿身边,站着一个身姿挺拔、面容刚毅、同样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目光沉静,气度不凡。

“爹——!” 晴晴看到父亲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的面容,所有坚强瞬间瓦解,如同小时候一样,乳燕投林般扑了过去,紧紧抱住父亲的胳膊,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衫。

周继先老泪纵横,轻拍着女儿的背,哽咽难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晴晴,长大了,长大了……”

晴晴仰起挂满泪珠的小脸,瞬间换上了娇憨的神情,摇晃着父亲的手臂:“爹,您的头发都白了这么多,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休息?我不在,您就不知道疼惜自己!这次回来,我要天天盯着您,把您养得白白胖胖的!”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她还是那个围在父亲膝下承欢的小女儿。周继先心中积年的担忧与思念,在这熟悉的撒娇声中化为了巨大的慰藉与酸楚,他连连点头:“好,好,爹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回到苏州老宅,最初的激动与泪水过后,周继先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女儿。他细细询问她这些年的经历,听她讲在德国的学习,在日本道场的艰辛,以及如何辗转回到祖国,找到哥哥。

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徐虎身上时,晴晴的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光。她起初还有些羞涩,说着徐虎如何从日本人手里救下她,如何在哥哥认亲时守在旁边,如何沉默可靠,如何在她受伤时背她走几十里山路……说着说着,那份小女儿的娇嗔与止不住的欢喜便溢于言表。

“爹,您不知道,他看起来硬邦邦的,其实心可细了。知道我怕苦,会偷偷在我药碗里放一颗冰糖。”

“他啊,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句话,可我说什么,他都记得……”

“哥总笑话他见着我就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傻乎乎的……”

周继先含笑听着,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他看着女儿谈起那个年轻人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样子,与几年前那个活泼大胆、带着些许娇纵之气的小女儿身影重叠。他心中明了,女儿这是真的陷进去了。他也深知,女儿自幼缺乏母爱,内心深处格外渴望一种全然的、包容的、甚至是带点纵容的呵护。徐虎这种沉稳踏实、默默付出的性子,恰好弥补了这份空缺。

然而,正因如此,他心中的隐忧更甚。他了解自己的女儿,战时的艰苦压制了她本性中对于生活情趣、精致享乐的那份追求。一旦未来天下太平,她这些被压抑的喜好必然会重新抬头。而徐虎,行伍出身,过惯了艰苦朴素、纪律严明的集体生活。这两种生活理念,在浪漫与激情退去后,是否能磨合相容?

他必须替女儿把好这最后一关,考验的,不是徐虎的忠诚与勇敢,而是他品性中的包容度、耐心以及对晴晴那份“不实用”的小性子的接纳程度。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周继先精心安排了几次看似寻常的“家庭活动”,不着痕迹地将徐虎置于特定的情境之中。

周继先邀请徐虎到书房赏画。他展开一幅珍藏的古人山水,与徐虎谈论画意。徐虎显然对此道一窍不通,但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无知,只是认真倾听,目光坦诚。当周继先指着窗外一株精心培育、姿态奇崛的盆景,感叹其“无用乃大用”的意境时,徐虎看了看,老实地说:“周老,我不懂这些。但在我们山里,石头缝里长出来的歪脖子树,看着不起眼,却最耐风雨。晴晴……她好像挺喜欢在屋里摆弄些花花草草,我觉得,她喜欢就好。”

周继先微微颔首。这个年轻人不附庸风雅,却尊重晴晴的喜好,这很好。

一次午后,晴晴陪着父亲和徐虎在花园凉亭喝茶。她心血来潮,想吃城西那家老字号的梅花糕,且指明要刚出炉的。这显然是个有点“折腾”人的要求。周继先不动声色,看向徐虎。徐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站起身:“我去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烦。

晴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拉住他:“哎呀,我随便说说的,那么远……”

徐虎看着她,眼神温和:“不远。你想吃,我就去。”当晴晴提出要陪他一起时,他又温和的说道:“你多陪陪周老,我很快回来。”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周继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是一动。他能为了女儿一句并非必需的要求,不辞辛劳,这份耐心,远超乎他的预期。

随后晚饭时,周继先又故意在饭桌上,提起一位故交之子,如今在租界做着体面的买办,生活优渥,家中布置得如何洋气、讲究。他观察着徐虎的反应。

徐虎安静地听完,放下筷子,神情平静却认真:“周老,那样的日子或许安逸,但不是我们追求的。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让以后的中国,没有洋人横行,让普通老百姓都能凭力气吃饱穿暖,不用再看人脸色。”他顿了顿,看向晴晴,语气柔和下来,“晴晴跟着我,可能暂时过不上那种讲究的日子。但只要我有的,一定都给她。她喜欢什么,只要合理,我也会尽力满足。日子是两个人一起过出来的,我相信,我和晴晴能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场,又未否定晴晴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是将之纳入共同的未来里。

几番观察下来,周继先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徐虎此人,外表刚硬,内心却对晴晴有着极大的温柔与包容。他或许不懂风花雪月,但懂得尊重;生活简朴,却愿为晴晴的“小性子”奔波;志向远大,却将晴晴妥帖地纳入对未来的规划中。

夜色渐深,周继先将徐虎唤到书房,亲手为他斟了杯茶。

“徐虎,”老人的声音带着释然与郑重,“晴晴的母亲去得早,我虽尽力,终究弥补不了她缺失的那份柔暖。她性子活泛,常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被我和她的几个哥哥宠得,难免有点小脾气,喜欢些精致却不实用的物件……这些,将来可能会让你觉得辛苦。”

徐虎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地契,只有两份文件。

他将第一份双手奉上:“周老先生,我徐虎出身清寒。母亲早逝,是父亲一人将我抚养成人。他老人家一生正直,教我男儿在世,当顶天立地,忠义为先。可惜……世道艰难,他最终病逝在战乱中。”

他顿了顿,继续道:“按常理,我这样上门提亲,实在委屈了晴晴。我拿不出体面聘礼,配不上周家门第,也给不了她往日风光。”

周继先默然不语,目光扫过文件——虎头山独立团党委签发、上级军区批准的结婚申请,鲜红的印章昭示着组织的认可。

徐虎将第二份文件——几张泛黄的纸,轻轻覆在上面,声音低沉却有力:“这是我的党证和立功记录。上面记着我何时入党,参加过的战役,负过的伤,立过的功。家父教导的忠义,我已尽数献给国家和老百姓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直视着周继先:“周老先生,我无法给晴晴锦衣玉食,甚至不能承诺陪她到白头,鬼子还没赶走,我的命,随时可能留在战场上。”

“但我能给的,是我的全部。”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我继承了家父的骨气,和这条在战场上淬炼过的性命,就是我的全部家当。现在,我把我的全部,连同组织的批准,一起呈给您。”

“我请求您,把晴晴嫁给我。我会用余生每一天,忠诚于国家,也忠诚于她。只要我活着,绝不负她。这纸婚书,和我的命,就是我的聘礼。”

书房里落针可闻。周继先的目光从那份用风骨、信仰和生命铸就的“聘礼”上移开,望向眼前这个年轻人。在那双清澈的眼中,他看到了紧张,更看到了如山岳般的坚定。

没有半分寒酸,只有顶天立地的豪迈与赤诚。

良久,周继先缓缓起身,走到徐虎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微哑:

“好!‘忠义传家,山河为聘’!你父亲将你教得很好!”

他转身从抽屉取出一个古朴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成色极佳的玉镯。

“这是我夫人的嫁妆。她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晴晴,说要给她找个靠得住的实在人,重人品,轻财物。今天,我找到了。”

他将锦盒郑重放入徐虎手中,连同那两份文件一起紧紧握住:

“徐虎,我今天就把她们母女俩,都交给你了。”

“你这聘礼,重逾千斤,我周家,收下了!”

书房外,将一切听得真切的晴晴早已泪流满面。她知道,她的虎子哥,和那位素未谋面却教子有方的公公,用最赤诚的方式,为她赢得了这世间最厚重、最独一无二的聘礼。

团长:俺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温泉定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西江的船

狩心游戏

六十二年冬

我的18岁男房客

当我在地铁上误连别人的手机蓝牙后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雪豹·虎山晴
连载中青山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