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考试结果，老师们纷纷感到一点意外，那就是众望所归的沈之行却落榜了。
作为一个综合学科常年年级第一，且英语学科满分的优秀学生来说，未免有些遗憾。
“这才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这次英语学科第一的学生是京城那边的外国语学校的。”有个老师感慨说道。
“不愧是京都的孩子，天子脚下，皇城周边，这优势我们比不了。”另外一个老师说。
“其实结果已经蛮不错了，起码我们学校一下子有2个学生突围，真羡慕七班和八班的班主任，这下子他们的年终奖怕是跑不了了！”有个老师羡慕道。
……
教师办公室一阵哗然喧嚣，对这次竞赛成绩议论纷纷。
七班班主任蔡旭国喜上眉梢，为此他单独花费上课的时间，当众宣布了徐清然获得数学第一名的好消息，带头鼓起了掌声。
班上的学生们以前畏惧徐清然多一些，现在看向他，在惧意中带着三分仰望与尊敬。
这样规模宏大，竞争激烈的考试，能拿第一名，实属太牛逼！
徐清然在一片掌声中，并不很开心，因为他的同桌沈之行，出乎意料，竟然落选了。
对于成功者，人们总是不吝啬掌声。对于沈之行的意外“滑铁卢”，班上的人尽量的不去提及，不主动问，慢慢淡忘就好。
沈之行递给徐清然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恭喜徐三岁。」
徐清然将纸条夹在数学书里，默默看向沈之行，他在想要以怎样合适的话来安慰他。
逗沈之行笑，是他的擅长绝招。
如何安慰人，徐清然倒有些捉襟见肘，不太擅长。
沈之行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他撕了一张纸，递给徐清然，上面写着：
「我没事，你别担心。没办法，这次高手太多了，我得继续努力。」
徐清然心里一阵酸软，本来应该他来安慰沈之行的，现在沈之行竟然主动来安慰他。
他的小猫为什么这么乖巧懂事。
徐清然手搭在沈之行的肩膀上，身体凑过去，默默地与他贴近。
其实徐清然好想抱抱沈之行，教室里人来人往，阻止了他的冲动。
“然哥，牛逼啊，我去，没想到你真的拿了第一名，简直操了！”八班的刘凯啃着薯片，猴急地跑过来，凑在窗户边大声叫嚷。
徐清然身体靠在墙壁上，没心情搭理他。
“然哥，这么大的喜事，得请客吧！”刘凯笑嘻嘻道。
如果在以前，徐清然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他喜欢热热闹闹。
可他如今有个小朋友同桌正不好呢。
沈之行落选，让他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正在郁闷时，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对他说：“班长，班主任让你去找他一下。”
徐清然表示听见，从窗户一跃而出。
经过隔壁八班时，教室里异常地聒噪，人声无比鼎沸，原来八班的邓文拿了物理第一名，正在大摇大摆地炫耀，说要请客。
徐清然经过走廊时，邓文觑见了，他脸上挂满如花一般的笑容，对徐清然说：“然哥，恭喜啊，数学第一名！”
徐清然淡淡答：“嗯。”
他一点高兴不起来。
邓文问：“然哥，你去哪里啊？”
徐清然回：“老班找我。”
邓文听了两眼放光，激动得语无伦次：“我靠了，肯定是要和你说一些国优班的事，竟然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操了，不知道我们班主任什么时候正式通知我，我得联系我爸妈啊，这么大的事……”
邓文一直说个不停，仿佛自言自语。等一回神，徐清然已不见了踪影。
教师办公室，蔡旭国首先恭喜徐清然一番，然后果真和徐清然说起了这次考试的目标——国优班的事。
蔡旭国大概说了一下要准备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离开北附中，让他知道接下来的流程。
蔡旭国说完了，徐清然只问了一句：“能不去吗？”
蔡旭国怀疑自己听错了，花费这么长时间准备的高难度考试，不就是为了这个国优班吗？
多少学生挑灯夜战挤破脑袋都想进的全国少年天才基地，为什么不去？
蔡旭国问：“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吗？”
徐清然脸色平静：“老师，我只想知道可不可以不去，原因我不想说。”
蔡旭国叹了一口气，说：“你有放弃的权利，不过得交一份自愿放弃的证明，另外还需征求你爸的意见。”
听到可以不去，徐清然心里一松，他说：“好，晚上我和我爸说。”
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徐清然和沈之行撞了一个满怀。
“老沈你来这里干嘛？”徐清然问。
“你干嘛要放弃国优班？”沈之行问。
两个人异口同声问，然后彼此笑了出来。
沈之行先回答徐清然的问题，他说：“英语老师找我。”
徐清然想，一定和竞赛落选有关。
徐清然拉了一下沈之行的手，沈之行会意地予以碰触，说：“英语老师不会吃了我的，你别看起来这么担忧。”
徐清然轻轻点头：“嗯，那你去吧，等会儿我再告诉你我放弃的理由。”
过了十分钟，沈之行出来，发现徐清然还在门口等他。
“小朋友，英语老师和你说了啥，骂你了吗？”徐清然搂过沈之行的肩膀，急问。
“怎么可能，她怕我因为没考好而难受，安慰了我一番，她一直对我很好，是个好老师。”沈之行说。
徐清然舒了一口气，他观察沈之行的表情，没有看起来很难过，一脸淡定。
沈之行问：“所以你放弃国优班的理由，是什么？”
是什么？
徐清然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夺得什么学科第一名而参赛的。
他只想陪着某个人。一直。
作为年级第一的沈之行，已经是老师指定和内定必须参赛的学生，他不得不去。
徐清然不想见他孤身一人，不忍心他孤独地站在人群角落，不容许怀揣恶意的人伤害他。
因为这念头，徐清然的少年心，如火山喷涌，恍若小野兽亮起了笃定的眸子，坚定地，执著地追逐上另一位少年。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少年骨血汹涌地燃烧，如此想要好好地保护一个人。
他向沈之行笑了笑，回答他：“因为我舍不得你，所以我想放弃。”
沈之行感觉头顶仿佛下了雪，不然为何眼睛湿漉漉的？
他强力克制住眼眶的湿红，手搭在徐清然的胸前，脑袋低垂，极力稳住泛滥的情绪。
徐清然忍不住抱住他，少年嗓音干净又真挚：“好了，小猫，别哭了，不然别人以为我在欺负你。”
沈之行踢了他一脚，神情恢复如常，刻意表现得冷冰冰的，说：“以后不准再对我说这种话！老是惹我哭！”
徐清然双手举起，无辜地大喊冤枉：“不是你问我的嘛，我只是实话实说啊。”
沈之行兀自朝前走，徐清然在后面追。
“老沈，中午出去吃海鲜庆祝一下，带上杨威他们。”徐清然笑嘻嘻说。
沈之行奇怪：“有什么好庆贺的？你不是不去国优班吗？”
徐清然哈哈笑：“对啊，我庆祝的就是不去国优班啊，这破班配不上本小爷，我还是更想参加九门学科联考的中考，这种考试才有分量。”
沈之行：“……”
这个人像一只桀骜自负的小狼，又开始自吹自擂了。
徐清然望了一眼沈之行，笑眯眯，语气既轻松又认真：“老沈，和我一起，考到同一个高中，我们继续当同桌。答应我。”
沈之行的心微微发跳：“我是没问题，主要是你真的能和我考到一个高中吗，你这个偏科天才。”
徐清然自信地笑：“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能做到。”
忽而他嬉皮笑脸坏笑，“再不济，我还有钞能力。”
沈之行：“…………”
沈之行第一次撒谎，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场考试的真相。
英语老师找他，一方面的确是安慰他，另外一方面又在奇怪与疑惑。
英语老师拿到沈之行的英语答题卡的复印版本，客观题全对，试卷末尾有两道英语作文题。
试卷出的题型和平时大差不差，除了阅读理解加了难度，其它的中规中矩，英语老师琢磨着，依照沈之行的水平，拿满分应该没问题。
问题就出在作文上，两篇作文，沈之行只写了一篇，剩余那篇空白，一个字也没写。
要知道一篇作文10分，就这种全国顶尖考试而言，别说10分，0.5分就是几十名的差距。
英语老师一直将沈之行当作骄傲，考试结果公布，沈之行落榜，她第一反应是觉得奇怪，于是她请求校方联系主办方那边，调回了沈之行的答题卡，这才知道原来扣分点在这里。
英语老师问沈之行：“之行，为什么最后一道作文没写？”
沈之行歉意道：“对不起老师，没时间写了。”
英语老师长叹了一口气：“唉，太可惜了！要是能写完，你必然是第一名啊。”
其实，沈之行不是没时间写，而是故意没写，做到最后一篇作文时，他还有十分钟，依照他的英语水平，是可以写完的。
只是一眼，他瞥到右手握住的钢笔上的字迹，徐清然的身影在他的心里跳动。
他失神似地望向考试教室外的青空，嘴角释然地笑了笑。
考试最后的十分钟，他将钢笔的笔帽合上，放弃了这道10分的作文题。
考完后，他如久绊的羁鸟，获得某种难以言说的自由与快乐。
这是他第一次作出的任性举动，不去考虑滔天的后果，只想不逆着自己的心，小小地疯狂一次。
因为，他也舍不得徐清然。
他不似徐清然那样张狂无拘，如果排名成绩真的能进国优班，他必然要去上的，老师包括他的妈妈都不允许他放弃。
可这样，也意味着他要离开北附中，离开北城市。
他不想走。
一点也不想走。
他好不容易在灰暗孤冷的生命中，觅得一丝光明，徐清然是他的光，带着他一点一点获得人间欢乐，他已经如上瘾般，迷恋上这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快乐。
两个少年，在懵懂的年纪，都在以各自的方式追逐彼此。
一个怕走太快，他跟不上，于是半途停了下来。
一个怕走得太慢，跟不上他，于是拼命努力追上他。
幸而，他们不是平行线，而是互相交缠奔赴彼此的相交线。
虽殊途，却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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