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肖邦
二人从老城集市广场兜了一圈，天色渐渐暗沉，沉重的乌云压在城市上空，仿佛有股风雨欲来的诡谲气息。
眼看天色不对，马可牵起娜娜的手，沿着长街返回公寓，只是还没等二人到家，豆大的雨滴便打了下来。
大雨瓢泼，狂风骤起，娜娜措不及防的跑了几步，躲到了沿街的屋檐旁。
"怎么办，突然下雨了。"娜娜皱眉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
"用我的衣服挡一挡吧。"马可当即脱下风衣，披在了二人头顶，将娜娜小心护在身前。
"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他的风衣上，娜娜看到马可柔软的发丝都被雨水打湿，他双手撑起长外套，给她撑开了一片小空间。
"或许，我们去前面的教堂避避雨吧。"娜娜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双塔小教堂。
"好。"马可当即将娜娜护在怀中，两人小步往教堂走去。
在迷蒙的大雨中，娜娜看到小教堂的铜门大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微光，教堂铜绿色塔顶上的十字架闪着金芒，正面的大理石塑像仿佛是圣母玛利亚，她正慈爱的端坐在顶部俯瞰众生。
沿着长街踏上阶梯，两人狼狈的来到教堂门口，娜娜注意到马可被大片水渍沁透的上衣，她不由得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没事，现在雨太大，等会就好了。"马可微微一笑，收起了湿漉漉的风衣。
"担心你感冒。"娜娜有些不忍。
"Non ti preoccupare。(别担心)"马可柔声说道，他碧蓝的双眼眨了眨，浓密的睫毛盖在眼帘上，如同一汪甘泉般沁人。
娜娜抿了抿唇，迟钝道，"那我们去里面坐会，等雨小些再回公寓。"
"好。"马可说着，细心敛去自己右手沾染的水渍，然后轻柔地牵起娜娜的手，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了娜娜的小手。
娜娜与他相视一笑，二人一同踏进室内，穿过小教堂复古的三角门楣，娜娜发现这是一座典型拉丁十字的教堂，内部的地面铺着齐整的黑白格大理石地砖。
洁白无瑕的层层拱劵不断延伸，尽头是一幅巨大的祭坛画，它绘制着耶稣受难的传统主题，外框装裱着繁复的花纹与金箔，圣十字高高凌驾于画作之上，在华丽的花篮水晶吊灯的暖光下璀璨夺目。
当站在长排的木制祷告椅中间时，娜娜突然发现一个独特的存在，她的脚步猛地一顿，怔怔的看向了石柱。
"怎么了。"马可问。
"这是……难道……"娜娜不确定的喃喃道。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马可捕捉到一座碑文，这座挂在柱子上的石碑非常精巧，莹白的大理石雕刻了一位绅士的头像，华美对称的巴洛克式装饰碑上用大写拉丁字母书写着"Fryderykowi Chopinowi"
"是Chopin(肖邦)。"马可眸光微微收敛，低声道。
"什么！"娜娜惊讶的回头，难道这是肖邦的墓？
"是他的心脏。"马可面色一沉，幽幽的补充道。
"肖邦的心脏？为什么会放在这里，难道他不应该在公墓中长眠吗？"娜娜不解，她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冲击，为什么肖邦的心脏要单独摘下放在石柱中。
"因为他当年在法国病故的时候留下遗言，希望能够将心脏埋在故乡，身体葬于巴黎……"马可冷眼注视着石柱，他的声线逐渐变得低沉。
"身在巴黎，心在故国……"娜娜注视着石碑上冰冷的铭文，在肖邦的名字之下，还写着一个单词，Rodacy(公民)。
娜娜突然有些好奇，但是她不确定马可能不能看懂波兰语，她轻轻晃了晃马可的手臂，不太确定的问道，"你能看懂石碑上的铭文吗？"
"哪句？"马可当即点头应道。
"石像下的那句话'Gdzie skarb twoi,tami sercewoie。'"娜娜试着读了读，虽然她的波兰语发音并不标准。
"挚爱所在，心之所在。"马可勾起嘴角，抿着浅笑说道，他边说边迎上娜娜的目光。
"……心之所在。"娜娜哑然，所以肖邦才会将自己的心脏放在了这里，在他的祖国波兰，一颗赤子之心，长眠故土华沙。
"德国人曾经评价肖邦，说他的骨子里有三个民族的特点，波兰给了他骑士的灵魂和苦难的记忆，法兰西给了他魅力，而德国则给了他浪漫主义。"马可轻声说道。
"西斯拉夫，高卢，日耳曼，你是想说肖邦的骨子里杂糅了三个民族的性格吗？"娜娜伫足在原地，她将双手放在胸前做出祈祷状。
"德国诗人海涅评价的。"马可侧过脸，眼角的微光留驻在娜娜身上。
"我并不完全认同，斯拉夫人难道就总应该跟苦难挂钩吗？斯拉夫民族的性格中本就有魅力以及浪漫主义的一面。"娜娜瞪大眼睛，她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紧盯着马可，仿佛想在他身上得到肯定的回答。
"娜娜……"马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淡然一笑，宠溺的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说的是实话。"娜娜努了努嘴，强调道。
"嗯，我知道。"马可轻笑出声，一手将她揽到了身边。
"我不否认巴黎跟维也纳对艺术家来说是伟大的舞台，可是肖邦，首先是他本就拥有才华，所以才能够在这些广阔的艺术舞台上大放光彩。"娜娜与他对视，坚定的吐露道。
"娜娜，如果我将来也要去巴黎，你会愿意同我一起吗？"马可爱怜的拂了拂娜娜的鬓发，轻声问道。
"你决定了？"娜娜错愕的答道。
"还没，但是明年春天会有演出要去摩纳哥，随后很大可能要常驻巴黎……"马可温柔的注视着娜娜，他眼中夹杂着些许忧虑和不忍。
"这……"娜娜有一点迟疑，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以即刻的答复他。
"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去，那我就在周末赶回来见你。"马可说着便将她拉入怀中，他默默垂下眼帘，轻轻的贴吻娜娜的额头。
"我……"娜娜无声的抱着他，她不想令他失望，可是她也不能完全丢下学校的课程跑到巴黎去，更何况，她连一句法语都不会，这是不现实的。
"我知道对于钢琴家来说，巴黎和维也纳都是必经之路，我不会阻止你去巴黎，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学业需要兼顾。"娜娜略带停顿的答道。
"嗯，我知道，amore(我的爱)我不会令你为难的。"马可静静看着她，他幽蓝的目光中满是深沉的爱意，他不舍得她为他作出牺牲，他宁愿自己多奔波一点。
"我……但我会尝试，我会去市政课堂里学一点法语。"娜娜捂着有些发烫的脸颊，支支吾吾道。
"娜娜。"马可的眼睛一亮，他有些雀跃的望着娜娜。
"如果你以后要在巴黎久居，那我会考虑的，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娜娜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仿佛是在商量两人以后在哪定居似的。
"Ti ringrazio。(十分感谢)"马可灿然一笑，露出可爱的酒窝，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他紧紧拥住了娜娜，贴在她的脸颊亲吻。
娜娜看他喜笑颜开的模样，也随着他展颜，两人在石碑前又笑又闹，十足是对腻歪的小情侣。
"呀，二楼那个，是管风琴吗？"娜娜突然发现教堂门口的壁上挂着的一组精致的管风琴。
"是的。"
"你会弹吗？"娜娜突然好奇。
"会，有机会的话，演奏给你听。"马可望着反光的琴管，若有所思的应道。
"雨好像变小了。"娜娜听到门外的雨声渐弱。
"走，出去看看。"马可当即牵起娜娜，大跨步的朝门边迈去。
果然不出所料，雨势渐弱，长街两旁的路灯在雨夜下显得有些孤寂和暗沉。
马可将手探出门口感受雨丝，夜半风急，但是雨势已经逐渐收敛，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细雨。
"现在回去应该没问题。"马可确认道。
"嗯，只可惜没来得及吃晚饭，我现在有些饿了。"娜娜嘟了嘟嘴，下意识了摸了摸饿扁的肚子。
"确实，现在去找餐厅有些迟了。"马可噙着笑，忍俊不禁道。
"没关系，买点食材回去随便吃点就行。"娜娜浅笑嫣然，浑不在意的说道。
"好，听你的。"马可轻点了点娜娜的鼻尖应道。
在说话间，两人一同下了扶梯，顶着细密地雨丝，向着公寓的方向前去。
大雨过后的空气夹杂着草木的清香，娜娜望了望空中的大片乌云，云幕厚重不见星光，华沙新城的霓虹璀璨，灯影倒映着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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