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阿西西
从波兰落地回雪城后，娜娜在家歇息了两天，才动身前往佩鲁贾。
按照约定，马可在锡耶纳与她分别，而娜娜则沿着亚平宁半岛起伏不断的丘陵，来到了这座由石灰岩建造的千年圣城——阿西西。
娜娜初见Assisi(阿西西)是在一片翠绿色的山丘之上，在傍晚苏巴修山壮美的落日晚霞下，一座由石头堆叠的古城拔地而起。
残阳将半山崖上庄严神圣的白色教堂染成了玫瑰色，空中飞舞着大量的灰白鸽子，它们绕着阿西西大教堂的钟楼盘旋，如同瑰丽的绸带在空中划过，或高或低，时远时近。
"娜娜！"露娜早早的就在山下等待，她一见到娜娜就连忙挥手高呼。
娜娜托着行李箱刚刚踏出阿西西山下的小火车站，她发现露娜后赶忙小跑了几步，上前跟她拥抱。
"露娜，好久不见！"娜娜开心的说道。
"嗯嗯，你假期过得怎样，一切都好吗？"露娜爽朗的笑道，她当即领着娜娜往小城的方向上行。
"嗯，一切都好，不过你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修复文物，你们雕塑专业难道还要兼职文物修复专业的工作吗？"娜娜抚了抚头顶防晒用的草帽，入夜后山风大，吹得她的帽巾纷飞。
"因为时间太赶了，他们人手不够，再加上这次并不是太复杂的程序，只是普通的清洁修复。"露娜顺手接过娜娜的行李箱，两人沿着山坡往上，逐渐进入了古城墙的范围。
"这样吗，那难怪了。"娜娜点了点头，她今天完全是以一名游客的心态过来的，一身蓝白色水手领长裙搭配草帽，看着像是要去海边度假的模样。
"对了，我们一会住在修道院。"露娜还是那身方便工作的纯色衬衫搭配牛仔裤，她望了眼山城顶部圣殿建筑群逐渐亮起的灯火补充道。
"嗯，幸好我带的都是过膝的长裙或者长裤。"娜娜点头应道，这次提前得知要来阿西西，她带的大多是符合教堂礼仪的夏装。
"嗯嗯，沿着这条主路上去，很快就到了，古城不太大，几乎可以说是因为阿西西的大教堂而存在。"露娜笑着指了指前方古朴的石阶说道。
阿西西整座城池仿佛都是由玫瑰色的石头垒成，娜娜她们沿着粗砾的砖石地面逐步上行，行至半山腰就已经可以俯瞰周边静谧的森林和翁布里亚山谷。
夜色下的小城没有多少游客，几间沿街的咖啡bar也早早打了烊，只剩一间药店和烟草店的铺面还在正常营业。
又经过了一个上坡的拐角，娜娜发现拐角处的民居石壁上被凿了一块壁龛，里面是一幅《圣母与圣婴》的拼贴画，是中古时期拜占庭式的风格。
只见画中圣母姿态优雅，双圣头顶华盖，目光悠远。
在与圣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娜娜突然觉得阿西西的时光仿佛凝固了，沿着古老的半坡巷道拾级而上，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块石砖都在述说着古老的故事。
*
而在巍峨屹立于山崖之上的圣方济各大教堂的一层，在阿西西下教堂的正殿，卡洛正在进行LECTIO DIVINA(圣读)。
这是一串十字圆拱形的纵深空间，层层拱券上镶嵌着各种金红色纹饰，拱顶则是宝石般的深蓝色，犹如殿外深邃的夜空。
半晌之后，圣读结束，卡洛敛起黑色长袍，对着圣像静默了几秒，随后收起泥金手抄本，他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在通道处停下。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了通道处的一幅残旧壁画。
这是一幅描绘圣方济各去世场面的壁画，画中的方济各已经被死亡封印，眼睑紧合，眉毛被浓密的阴影勾勒，身后簇拥着12名举着蜡烛的信徒，场景的构图有传统拜占庭式"玛丽亚之死"的感觉。
"铛铛~铛~~"半坡之上的钟楼恰好在此时敲响了深沉的钟声。
卡洛闻听到巨钟的回响，当即加快脚步踏出了圣殿。
他手持一本残旧厚重的拉丁语福音，一身隐于夜色的黑袍，步履匆匆。
每日定时定点进行ORA ET LABORA(祈祷与工作)，是源自于公元6世纪的Saint Benedict(圣本笃)所规范和遗留下来的标准，自此之后被推行到西欧各修道院形成定例传统。
13年退位的教宗本笃十六世，他所继承的也正是这位圣人的名讳。
而本地的阿西西苦修士则更倾向出没于山间，或是在洞穴进行冥想和聆听圣音。
卡洛刚刚踏出一层大教堂的门楣，尚未走进巴西利卡长回廊，他趁着月色，依稀看到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娜娜和露娜穿过最后一道高高的拱门，她们沿着山坡来到了圣方济各大教堂的莹白色坡地广场前，正要拐弯往修道院的方向去。
"娜娜？"
娜娜听到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她连忙回头往声音源头探过去，但是空旷的大广场上并没有人影。
"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露娜，你有听到吗？"娜娜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她忙问露娜道。
"没有吧，我刚刚没有听见呀。"露娜迷茫的望了眼夜色下沉寂的莹白色坡地广场，除了连绵不绝的斗拱回廊，空地上并没有人影。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娜娜拂了拂胸口，有些局促不安的说道。
"你可能连轴转太累了，一会休息一下就好，明天晚上我们小组的同伴跟本地的修女嬷嬷们有个小聚会，据说还是篝火晚会。"露娜大剌剌的说道，提到篝火晚会时眉开眼笑，满脸的期待。
"嗯嗯，那我很期待，哈哈哈~"娜娜当即拍手应道。
"其实我们小组现在借宿的是以前修女嬷嬷们的居所，因为本地托钵修士他们的"小兄弟会"比较特殊。"露娜接着补充道。
"嗯？具体怎么说。"娜娜听着有些好奇。
"本地托钵修士大多是居住在山里隐修，据说是圣方济各遗留下来的一种朴素修行的传统。"露娜一边牵着娜娜的手，一边给她解释道。
"好独特的一派行事作风。"娜娜应声道。
"嗯，他们全都穿着粗布衣服，赤足，并且照著《圣经》的说法，连牧羊人的拐杖也没有。"露娜想了想这几天见过的苦修模样，确实是世俗罕见的简朴形象。
"现代…还会有这样的存在吗。"娜娜听露娜说着，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端立于布道坛之上庄严肃穆的身影。
想到这，娜娜马上摇了摇头，杜绝自己乱想。
夜色微凉，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古城的黑夜中。
不多会，卡洛从回廊的石柱旁侧身走出，他望着娜娜消失的方向，目光深远，神色不明。
"Che fortunato(多么幸运)，又见面了。"他抿着唇，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似笑非笑的说道。
深蓝色的夜空星河倒悬，他一袭长袍立于月色下，淡金色的发丝被山风拂动，皎洁的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极长。
*
来到半山腰的修道院，从步道连廊斑驳的柱石，到淡玫瑰色的典雅拱券，这座庭院从内到外散发着一种中古时期的独特韵味和气息。
"罗曼式的小窗。"娜娜刚踏入房间就兴奋的喊到。
这就是建筑艺术课上老师们反复提及的，受法式哥特风影响之前罗曼式建筑的典型开窗。
"是的，开窗较小，并且是半圆形拱券结构。"露娜哈哈笑道，她不用看都知道娜娜肯定是想到了课上的资料。
"外面好多橄榄树诶，那片坡地我们能去吗。"娜娜站在窗台边从二楼往下看过去，因为建筑本身建在高台上，所以视野相当辽阔。
"不清楚，但是八月暂时还不是橄榄成熟的季节。"露娜将娜娜的行李箱与她的并列，而后也来到了窗台边。
底下坡地成片的橄榄树像云雾环绕，在清风朗月下随风而动。
"是哦，要秋天才能成熟，现在还早着呢。"娜娜微微有些可惜道，她双手托腮撑在窗台上，望着下面大片的丘陵和森林淡淡出神。
"明天你可以先去上层教堂看壁画，我要下午才得空。"露娜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拿起几分资料，圈写道。
"好，没关系，你先忙，我自己溜达。"娜娜说完，当即跑去行李箱中笑嘻嘻的翻出一个小礼盒。
"什么？"露娜讶异的接过小盒。
"是琥珀，波罗的海的琥珀，给你的礼物。"娜娜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哇！居然是琥珀手链。"露娜取出盒中晶莹剔透的琥珀手链，当即欣喜的戴在了手腕上。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娜娜眉眼弯弯，与露娜又笑又闹。
屋外树影斑驳，小屋内的欢声笑语一时不断。
*
阿西西城外，San Damiano(圣达米亚诺)
在被银白色橄榄叶簇拥的山坡上，趁着月色，卡洛沿着朴素的山道回到苦修的住所，也是他的临时居所。
圣达米亚诺是圣方济各建立的第一座教堂，因为他年轻时为了给穷人布施，被他自己的父亲告上法庭，从而被驱逐出了阿西西城。
之后，他便在此处，创立了麻衣赤足，提倡清贫节欲的"小兄弟会"。
教堂周围是密植的橄榄树林，八百多年过去了，这里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质朴风格，教堂内有些壁画已经破损，但圣像依然栩栩如生。
"卡洛，你回来了。"朱塞佩神甫恰好在回廊小院中，正巧撞见刚刚回来的卡洛。
"是的，老师。"卡洛当即恭敬的答道。
黑袍青年缓步来到了老神甫的面前，二人沿着浅玫瑰色的拱廊行至开阔的中庭，这处平台位于半山腰上，往下望去，是一片银白细密的橄榄树丛。
"孩子，你在圣方济各的墓前，聆听到了什么。"朱塞佩神甫亲切的拉起卡洛的手，沿着中庭走了几步。
"奉献……无畏……"卡洛略微沉吟，亦步亦趋的说道。
"哦~这听起来怎么更像是一种骑士精神。"朱塞佩神甫脚步一顿，灰白的眉微挑，微微侧目。
"PECCAVI，PATER OPTIME……(我有罪，亲爱的神甫)"卡洛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Mio figlio(我的孩子)…唐吉诃德式的行为已经不合时宜了。"朱塞佩神甫看他眼眸低垂，不由得摇了摇头，并在他肩上语重心长的拍了拍。
说完，老神甫似是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声，只见他沉默的背过身，默不作声地回了房。
卡洛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静静地眺望着远方，在教堂外的橄榄树林里有一尊圣方济各沉思的雕像，正被清冷的月色洒下一片银色的细沙。
Saint Benedict(圣本笃)480－547，“西方隐修之祖”修道院制度的创立者，教士，圣徒，本笃会的创建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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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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