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归回过头去。
说话的,是个穿灰布衫的老人,瘦得跟竹竿似的,手里攥着根戒尺,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您是谁?”闻归盯着老人看了半晌,下意识问。
老人笑说:“都在这站着了,不是相馆老板还能是谁?”
“先生是新来的摄影师吧?我看你站这儿半天了,也不吱声。”
闻归一怔:“摄影师?”
老人指了指他的布包。
闻归这才发现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露出包里破旧的相机。
老人说:“带着家伙事儿,不是来拍照的?”
闻归发觉自己被误认,他下意识想说不是,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他想起残卷上那行朱砂字,话尾便硬生生绕了个弯。
“是。”他听见自己这么答道。“请问,这是哪儿?现在是什么时候?”
“补遗相馆啊。先生既然都来了,进门时,应该看到了牌匾才对呀。”老人依然眉眼弯弯。
他绕过闻归,走到柜台前,坐在木椅子上,从柜台底下摸出个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了口水,这才继续道:“至于时辰嘛……”
“……相馆里头的时辰,全看客人心里装着什么。”老人缓缓开口,“有人想留住的,是清晨第一缕光。有人要定格的,是黄昏最后一抹亮。”
闻归想了想:“那看来我来的不巧。这里既没有晨光,也没有夕阳。”
确实。相馆四周黑漆漆的,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柜台上那盏将熄未熄的煤油灯,烛火在黑暗中轻轻摇曳。
墙上那些残缺的照片在暗处泛着微芒,不像反射的烛光,更像是自己会发光。
老人笑了:“等拍完该拍的,送走该送的,很快相馆就有明天了。”
闻归皱了皱眉。他没听懂这话。
老人没注意,继续说道:“相馆的规矩,新来的得先拍三张验手相。”
这一连串晦暗曲折的话,搞得闻归有些云里雾里,他又问:“验手相?”
老人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生锈的铁盒,推给他:“就是看看你的手艺够不够格,配不配吃这碗饭。”
他打开铁盖子,盒中赫然是三枚泛黄的胶卷,
“用这个拍?”闻归喉结滚了滚。
“是了。”老人用戒尺轻敲了下盒沿,铁盒发出铛铛的颤音:“第一张拍‘执’,第二张拍‘哑’,第三张拍‘囚’……”
闻归听着这空话似的相片题材,又盯着那三枚诡异的胶卷,心里泛起凉意。
他打小便不信鬼神之说,却偏偏最怕人编造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
小时候闻谦给他讲个鬼故事,就能吓得他一整宿睁着眼到天亮。如今倒好,竟直接将他丢进了这般诡谲的灵异现场。
“等——” ,他刚想开口,问这“无形的字儿”到底该怎么拍,甚至想直接问“你们这儿有没有镜子”,好让他试着碰一下,然后再一次穿回去。
老人却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
“暗房在帘子后面。”他慢悠悠地说道,“先生要记住——”
老人顿了顿:“显影时若听见哭声,可千万别应声。”
闻归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这是什么灵异摄影指南……
这老人都是店老板了,为什么不自己去拍?再者,现在招工怎么也不用提简介了?老人连闻归叫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被当成摄影师,现在怎么还要让他去暗房洗鬼片?
他张嘴,正准备不管不顾问个清楚——
“砰!!!”
门被猛地撞开,狂风呼啸灌入,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浑身湿透,怀里死死抱着一份残破的报纸。
“先生!求您给我拍张相!!”
那孩子在闻归面前猛地刹住脚步,鞋上的泥水溅到了他的裤脚。
闻归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转头想找老人,却发现柜台后空荡荡的,只剩那盏煤油灯还亮着。
他低头看面前的小孩。约莫七八岁,眼睛出奇的亮,在昏暗的相馆里忽闪忽闪的,像是揣着两簇小火苗。
见闻归不说话,小孩急得跺了跺脚,湿漉漉的布鞋在干燥的地上踩出个水印子。
“我叫阿响,”他喘着气说,把怀里湿答答的报纸往前递,“我想登上明天的报纸,就像这样的一版。”
报纸上的印刷字已经被雨水晕开了,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是几个字:“寻……童……重酬”
这一版刊登的,是篇寻人启事。
闻归怔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接过那张湿透的报纸,手指触到冰凉的纸面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开来,钻进他的心里。
“你家人呢?”闻归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阿响齐平,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还记得住在哪里吗?”
“我家就在城东!”阿响立刻答道。他的声音清脆,像是背书一样流畅,“门前有棵大槐树,树下有个卖糖画的爷爷,隔壁的婆婆还在晒被子,过了巷子口第三家就是!”
闻归微微了下皱眉。
他的回答过于流畅了。仿佛是有人用刀把这串地址刻进了他的灵魂里,让他哪怕死了都要重复千万遍,以至于成了某种机械的应答。
闻归的心往下顿了顿,又提起来。
阿响把地址说得一字不差,至于先前那句问话,倒孤零零地悬着,没人接。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你家人呢?”
阿响眨了眨眼,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停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填满了茫然,仿佛这是个他从没想过的问题。
“家人?”阿响歪了歪头,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我……不记得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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