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薛子墨早早地准备完毕。依照之前的计划，他们几个人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去当地的一家孤儿院，也就是昨天碰到的小卷毛所在的那一家。也是之前罗塞莉娅去过一次，承诺离开时会再去一次，但没去成的那一家。
“先去超市补充一些东西。”皮特咬着牙签说道。
今天就拍摄一个外采，时间宽裕，他们也可以给孩子们带点食品。
车子已经驶进了镇边的主路，但前方路面塌陷，不得不绕行一段。他们在导航提示的岔路上发现了这家小超市——不大，墙皮都脱落了半截，门口晃荡着个吱呀响的老电风扇，像是不太欢迎外客似的。皮特带着昨天的原班人马推门而入。
店老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本地人，脸上的烟纹说明他看过很多事。他早在柜台边钉了一面小镜子，能映出门口的影子——那车刚转进街口，他就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和车身灰尘的颜色。
冷柜还在运转，货架上也堆得不算空——按这个国家的乡镇标准来说，已经是“富饶”了。皮特和吴尽夏分头挑饮用水和容易保存的速食罐头，薛子墨一边看着手里的能量棒标签，一边问紧跟在身后的杜昂雄一些在皮特看来完全属于常识性的问题。没人注意到，那个始终靠在柜台后咀嚼口香糖的店老板，听到远处传来的引擎声时，脸色突然变了。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下一秒，他直接放下手里的零钱盒，快步走到薛子墨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袖口，低声吼了句：“跟我走！”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老板已经像抓着小鸡一样把他们三三两两推进了柜台后那扇看起来快掉漆的木门。门后是杂物堆、备用冰柜和一台还在“嗡嗡”低鸣的冷藏室。冷气扑面而来，湿冷中混杂着些许油脂味道。
“进去，关门，不许出声。”老板眼神比温度还冷，“是‘他们’。”
冰库的门“咔哒”一声被反锁上。
那一刻，整个世界像被一只巨手捏住了喉咙，沉寂得近乎窒息。
薛子墨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机开着。他现在甚至不敢确认屏幕有没有亮，生怕一点点光或一丝轻响，就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有声音，太响，响得像电钻。他屏住气，手却不受控制地在颤抖。指尖冰凉，脊背像被人泼了汽油后的雪水浸过，一层层地麻下去。他只能用手死死按住大腿内侧，想止住身体的哆嗦。
耳边传来“嗡嗡”的冷气机运作声，像某种无形的倒计时，在他耳膜上重复地刮。冰库的灯管闪着白炽的光，死白死白的，把每个人的脸色都照得像尸体。他瞥了眼皮特，后者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盯着那扇门，像是在凭借外头脚步的声音判断他们行走的方向和节奏。
吴尽夏就藏在他旁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袋干豆角。她低着头，手在口袋里紧紧握着什么，看起来像是随身携带的小佛珠。
薛子墨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但根本不敢咽口水。嘴角因为紧咬而发酸，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牙齿会不会突然“咔”的一声咬裂——在这种环境里，连一点响动都像引爆机关的火星。
他从没想过“死”这个字会靠得这么近。
脚步声响起——稳重，从容，一步一步踏在冷硬的地板上。那不是逃亡者的脚步，也不是打劫者的慌乱，是自信、控制局面的猎人，进了他的笼子巡视。
透过门缝上方的监控画面，他们看到外头有四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朝冰库的方向走来。他们的枪端稳得像参加阅兵的士兵，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贪婪，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就像他们不是抢东西，而是例行消毒——把“人类”也当作可以被处理的物资。
那人走到了冰库门口。
脚步在门前顿住。
薛子墨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仿佛巨锤捶击着胸膛。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在疯狂闭合，神经绷得像钢丝，连呼吸的本能都快忘了。他不敢看皮特的脸，只能盯着面前冰柜上的一滴水珠，眼睁睁看着它颤抖、滚落，然后碎成几瓣。
门把手动了。
“咔哒”一声，门被拉开，一线光猛然照入冰库内部——
那年轻的枪手走进来，二十岁出头，脸颊一道旧伤，从鼻梁斜到下颚。他的目光空洞，像一只被调校成巡逻模式的机器，没有好奇，也没有杀意。
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薛子墨觉得自己的脖子僵硬得像石像，他极力压抑住颤抖的腿，生怕发出一丝“碰撞”声。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是在跳，而是在哀嚎，痛得无法承受。
那人盯着冰柜某一处，然后轻轻皱了皱眉。
只这一刹那，薛子墨觉得自己的命被一个冰冷的指头捏住了，指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碾碎。
但那人最终没有走近。他转过头，毫无表情地退出门口，“咔”地一声，把门又关上了。
几分钟后，一声低沉的车门关上声传来。
再几分后，轮胎碾压碎石的声音缓缓响起，从门外远去。
他们走了。
但没人敢动。
整个冰库像被冻在某个不属于现实世界的维度。直到风铃在外面再次响起，似乎是风将门缝吹开了一指宽。
这才像是宣告：“活着了。”
薛子墨的膝盖终于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气从后脖子灌进衣服里，他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像在后知后觉中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碎冰：“刚才……要是我手机响了……”
没有人接话。没人想象那种后果。
风铃又晃了一下，门被风轻轻推开了一角。
薛子墨感觉出额头渗出一丝薄汗，但立刻变得冰凉。
五分钟后，确认再无声音，店老板才开门走进来：“我们的运气不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摄像头，“刚才全录下来了，你们要留拷贝吗？”
“要。”皮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很自然地从皮夹里拿出了几张纸钞放到了柜台上。店老板也利落地收钱，拷贝好后将一个小小的芯片给了皮特。
薛子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冻僵了，走出冰库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解冻失败的机器人，每一步都别扭僵硬。
一阵阵的后怕，他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只能用本能去抓住什么稳定自己的存在。。
吴尽夏愣了愣，并没有推开，而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杜昂雄自然不可能嘲笑自家没出息的老板，只能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购物。
皮特收起芯片，看了看还站不稳的薛子墨，没说话，只是咬着牙签默默往外走。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知道活着离开，已经是运气最好的结局。
等一行人离开超市时，阳光已经重新洒落在街道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那扇依旧轻晃着的风铃和地上被踩翻的货架提醒着人们，这个国家的某些街角，还残留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皮特没有催促，也没有评论。他只是让司机原路绕回，重新上了去孤儿院的路线。后座的薛子墨还时不时摸着自己的手机，像确认它确实没发出声音，也确认自己还活着。
“剪辑的时候，记得把这一段做成花絮。”吴尽夏靠在窗边，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后怕后的兴奋，“这种素材送评不合适，但能当作纪录片的补充，做成幕后或花絮集。”
“会有两个版本。”皮特望着窗外，掏出芯片，又塞进了摄像包，“剪辑版走竞赛线，主题明确、节奏干净，那个冰库就不提了。完整版我们自己留，留档、收藏、甚至将来做教学用。你知道的，这种‘真实’，可遇不可求。”
“纪录片不是去制造戏剧性，而是忠实记录它。”吴尽夏点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了几句，“这段素材，或许就是我们经历中最‘真实’的一刻。”
薛子墨坐在车窗旁，望着窗外在夹缝中顽强盛开的几多小花。他突然想起了小卷毛。他还记得那孩子站在院墙边怯生生地张望，像是渴望拥抱的小奶猫。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冰库的冷气仿佛还残留在体内，尚未完全退去。
而现在，他要把那一身寒气留在过去。
车在沙土路上颠簸着前行，终于在一排土墙后停下。孤儿院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