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耳边传来齐长宁的呼唤,永远冷静磁性的声音中带了焦急,传到雪霁耳中却像缓慢沉重的锤子,一下下砸着太阳穴。
今日奔忙许久,劳心劳力未曾饮食,雪霁心悸症状越发严重,身子摇摇欲坠,但她记得这里是祭天台,不能出纰漏。
雪霁循声转向齐长宁方向,努力睁大眼睛,实则眼前眼前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见,她勉强微笑:“军主,我没事、”
看在齐长宁眼中,兜帽下,面色苍白的少女双瞳失焦,失去血色的菱唇一张一合,却无法发出声音。
齐长宁握住雪霁手腕,手搭在脉搏上,触 手冰凉,脉息微弱。
雪霁感到手腕被人握住,齐长宁的声音明明近在耳畔,听起来却似从远方传来,虚幻而缓慢,仿佛隔着一层薄雾:“你病了,我带你走。”
他的手扶住她的腰,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烫得雪霁难受。
她仿佛回到白莽山,踩着冰冷彻骨的雪,拼命奔向阿父阿母居所,那时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阴沉天空中,有双无形巨手隐在铅云后,操控一切。
三月初三,白莽山……五千两……仇人……死了也是糊涂鬼……藏在哪里……大海捞针……
再也支持不住,雪霁向后仰倒,兜帽滑落,乌亮顺滑的长发拂过苍白如雪的面庞,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沉中,雪霁依稀听到有人在她身旁嚅嚅私语:“小骷髅晕倒的真是时候,军主把她抱下了祭天台。”
少女的声音十分熟悉,是玉苏阿:“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和她交换,只要军主能那样抱着我。”
不,不要接近他,那是个掌控一切的可怕男人。
雪霁在噩梦中绝望挣扎,然而自旁人看来,她只不过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了下眼珠,眼睫扑簌簌颤抖。
湿巾擦拭雪霁额头,耳边响起卓沫目担忧的声音:“大居次,小骷髅没有发烧,一直在出虚汗身上很冷。”
“你告诉我也没用,我又不会看病。”玉苏阿道:“放心啦,大夫马上就会来,我跟军主说会好好照顾小骷髅,卓沫目,你说军主会不会过来看望?”
“三殿下即将启程返回北齐,诸事忙碌,怎么会来探望一个昏倒的神侍?”卓沫目犹豫道:“不过大居次说会照料小骷髅,没准儿三殿下看在您的面上,会来看望呢?”
“大居次在吗?”两人正说着,帐外传来齐盛安清亮骄傲的少年声音。“三兄让我过来看看。”
“在,”玉苏阿声音说不出的失望:“进来吧。”
有人搭指在雪霁手腕,齐盛安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是我的好友。大夫,请为她尽心诊治。”
“十一殿下放心。”陌生的医者道:“军主特意嘱托过,我会尽全力为这位神侍医治。”
医者安安静静为雪霁诊脉,玉苏阿在旁边热切急切地向齐盛安道:“我想和你们一起去齐都。”
“小十一,你能不能让军主邀请我?”玉苏阿每句话都离不开齐长宁:“不用太急,给我多点时间准备,去齐都总得准备很多东西。军主接下来会在府内常住吗?我能常常见到他吗?”
“我们马上启程,三兄不会和其他人同行,更不会邀请别人同行。”齐盛安耐着性子,一一回复玉苏阿繁多的问题,“三兄常年率虎兕军在外征战,我也说不准他接下来会不会在府内常住,更不知道你能不能见到他。”
“我是耆善大居次,有自己的兵士。”听到齐盛安的回复,玉苏阿兴奋接道:“西戎与北朝既是盟友,我可以率领我的兵士们在战场上助军主一臂之力……”
齐盛安听着玉苏阿天马行空般的畅想,不再说话。
“这位姑娘伤过肺腑,虽然后来服用肉苁蓉有所缓和,终究难以恢复最初康健,处处都要留意。”医者放下诊脉的手,向齐盛安道:“我开几副方子慢慢调理,日后小心保养,远离是非激烈,平心静气方能长久。”
齐盛安送过大夫回到帐内,看着苍白荏弱的飞鹰,好像天上的白云坠落,轻轻薄薄一朵,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少年皱起眉心。
“……不管怎样,齐都已是最能见到军主的地方了,我要去齐都。”玉苏阿向齐盛安道:“军主不邀请我,没有合适的理由,大单于和大阏氏不会放我走。小十一,你想想办法,让我跟你们一起回齐都。”
“是得想想办法。”冰肌鸦发,苍白与漆黑,齐盛安看着只剩两种颜色的雪霁,转而向玉苏阿道:“大居次,我有办法,你拿什么换?”
“我答应你一个条件。”玉苏阿脱口而出,随即咯咯笑起来:“真是的,怎么顺口就答应一个条件,定是和小骷髅闹惯了。不过算了,谁叫我是大居次呢,说话算话,答应你一个条件。”
“我要你铸出来的那个完美金人。”齐盛安有备而来,立刻提出条件:“你是大居次,说话要算话。”
不要!雪霁剧烈挣扎起来,她想向玉苏阿喊:千万不能把金人交给智蛇!是齐长宁让他来的,是齐长宁想要那个金人!居次,不要给出去,齐长宁一定会看破其中秘密,他会知道你并没有铸出完美金人!
然而雪霁的挣扎微弱不堪,只像在做一个小小的噩梦。
“卓沫目,给他。”玉苏阿豪气道:“小十一,说出你的办法。”
齐盛安接过金人小心收起,向玉苏阿道:“大居次,不用别人邀请——六兄将大居次的称号送给你当作生辰礼物,你可以去都城向央珍夫人表示感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玉苏阿恍然大悟:“阿囊和央珍姑奶奶互相讨厌,以前肯定不会让我去,但是现在央珍姑奶奶将‘大居次’的称号送给我,阿囊也不能拦着我去感谢央珍姑奶奶。”
“小十一,你可真聪明,我要好好感谢你。”玉苏阿笑得更加开怀:“等我去齐都的时候,一定给你带上许多好东西。”
“大居次还是把好东西留给央珍夫人吧。”齐盛安最后看了看雪霁,向帐外走去,“毕竟六兄受了重伤,央珍夫人不会高兴的。”
其余少女铸造的残缺模糊金人摆成一排置于桌上,齐长宁握着齐盛安带回来的完美金人反复检查,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玉苏阿的金人不是现场铸造,而是提前铸好的。
众目睽睽,贵女们一直盯着玉苏阿,有机会掉包的,只有扮作神侍的雪霁。
“十一,”放下金人,齐长宁向齐盛安道:“玉苏阿有没有问你为什么要金人?”
“没问。”齐盛安看着一排金人,心想只要三兄开口,没有女孩子能拒绝他的要求,玉苏阿和所有女孩一样,疯狂迷恋俊美的三兄,只要知道是三兄想要,她就会亲自送过来。
齐长宁将其他金人装入袋中,独独握着那尊完美金人,问齐盛安:“那些金子沉不沉?还搬得动别的么?”
齐盛安大笑:“席卷一空!骆驼都快驮不动了。”
齐盛安照齐长宁指示,领虎兕军搬空了神师金库以及密室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这事不能宣之于口,齐盛安只能在齐长宁面前展现出快意:“哥,你不但抢了神师的神明降世,还抢光他积攒多年的财富,你说神师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我可太想看了。”
“恶灵给神师的身体造成很大伤害,要休养很长时间不能出来,走之前怕是见不到他了。”齐长宁顿了顿,问道:“大夫怎么说?”
“不太好。”齐盛安收敛笑声,如实转述大夫的话,说完眼巴巴看着齐长宁:“哥,飞鹰在这里没法好好保养。”
齐长宁垂眼看着手中金人,没有流露任何情绪。
齐盛安急切道:“哥,飞鹰褪去伪装后过于美丽,比玉苏阿还要美,若是暴露了真实容颜,大阏氏绝对容不下她,你得快些去向大阏氏讨她。”
雪霁张开眼睛,帐中只剩她一人。
她所有心思都在阿父阿母的下落上:虎兕军常在外征战,齐长宁自然不会将阿父阿母带在身边,那他会把阿父阿母藏在哪里?
神师说得对,不管是在齐都还是在齐长宁的封地,寻找阿父阿母的下落都如海底捞针。
雪霁仔细回想神师的话,似乎阿父阿母的真实身份大有玄机,正是齐长宁捉拿他们的理由。
从小到大,雪霁从未觉得阿父阿母有何异处,被神师一点,才觉有异:阿父教给乔大哥的巨弓术能令乔大哥成为西戎第一勇士,阿吉勒说阿父的西戎腔调出自王庭;还有那两个来白莽山寻找宝藏的人……
探查阿父阿母的下落,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跟在齐长宁身边,可她无法跟随虎兕军之主,只能守株待兔,在齐都等待机会。
最好的办法……乔大哥有意跟随齐长宁,齐长宁也有意招揽乔大哥,若她告诉乔大哥,乔大哥一定会想尽办法跟在齐长宁身边,继续帮她寻找阿父阿母的下落。
雪霁心中五味杂陈,她早已察觉到乔渊身世沉重,而她,像是一道枷锁,牢牢束缚住乔渊,如果不是因为她,乔大哥早已坚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去完成他必须做的事。
不能再拖累乔大哥,不管前路多么艰难,都要一个人走下去。
可她现在除了能够自由活动的身份,什么都没有,没有处世经验,就连从萧翰之那里得来的金豆子也快花光,要怎么去齐都?
雪霁突然有些后悔,真应该趁着在地宫的时候拿些金子做盘缠。
想到金子,雪霁自然而然想到萧翰之,她决定去找萧翰之,厚着脸皮使用那个承诺再要些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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