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锦带放在漆盒中,所有纹路完美衔接,平整顺滑,堪称天衣无缝。
玉苏阿坐在魏昭君对面,微微抬着下巴,道:“这条金带已补好,请王妃殿下收好,不要再随手放在厅中。”
“这么复杂的织法,一定耗费不少心力。”魏昭君手指滑过金带,冲雪霁笑笑:“辛苦你了。府中会为殿下庆生举办一场家宴,你也来吧,不用费心准备什么,只要……”
“这个就不劳王妃殿下费心了。”玉苏阿略带轻蔑地截道,“军主已经邀请我们参加庆生小宴了。”
“殿下和我说过了。”魏昭君笑容不改,摆出女主人的身份道:“要我这个宁王妃再正式邀请你们一遍。”
玉苏阿的轻蔑在魏昭君的云淡风轻面前,一败涂地。
雪霁忙道:“谢宁王殿下、宁王妃殿下。”
“对了,”魏昭君突然想起似的,向雪霁笑道:“那日殿下从你那里回来,衣裳染了几处葡萄汁的痕迹,腰带上也溅了两滴,我用酢汁擦了半天才擦掉。你和安王殿下怎么淘气的?连宁王殿下都没躲过去。”
这条腰带竟然还有自己的事,雪霁心中忐忑,答道:“是我同十一开玩笑,十一用葡萄掷我,没想到宁王殿下来了,掷到了宁王殿下身上。”
十一?和殿下一个叫法。魏昭君的心好像泡在酢汁里,又酸又胀,笑道:“你同盛安真是要好,就连后宫魏夫人都听说了,好几次让我带你入宫,她想见一见你呢。只是宁王殿下受你哥哥所托,要好好看顾你,才让我推了魏夫人之邀。”
玉苏阿本就在意齐长宁和雪霁同住一府,听到魏昭君如此说,心中一动:如果小骷髅能和齐盛安在一起,就不用担心她会喜欢上军主了。
“小骷髅,”玉苏阿悄声道,“总要十一殿下出宫,他也不是很方便,不如你也常常进宫看望他——我可以带你进宫。”
雪霁心中也是一动:如果能见到魏夫人,接近魏氏指日可待!
“我出身山中见识浅陋,初来齐都遇到危险,哥哥才会将我托庇于宁王府。”雪霁大胆道,“宫中不比其他,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不会有危险。宁王殿下也说过与其日日呆在宁王府,不如多出去走走。可否央烦王妃殿下,带我进宫长长见识?”
“既然你想进宫,”魏昭君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一时风和景丽,厅中人人开心。
“雪霁真是兰心蕙质,竟能织补早已失传的织锦法。”入夜后,魏昭君将织补好的金带呈至齐长宁面前,不住夸赞,“不独姿容绝世,更兼颖慧能干,难怪西戎第一勇士视她如珠如宝,临行前将她托给宁王府,千叮万嘱的。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妹妹,还要更宝贝,哪里也不许去,只在眼前才放心。”
齐长宁摩挲着平整顺滑的织锦腰带,不期然想到雪霁给乔渊缝制的那件貂裘——若论精心程度,这腰带定然胜过貂裘。
“总在府中太过无聊。”齐长宁放下金带,接过魏昭君递来的牛乳,道:“乔渊只是不想雪霁有危险,不是要囿她于府中不出去。”
“殿下今日遇到什么喜事么?”齐长宁虽放下金带,目光却未曾离开金带。魏昭君看在眼中,心中百味杂陈:“一直在笑。”
“笑?”齐长宁放下翘起的嘴角。
“是妾看错了,殿下只是翘嘴角,并没有笑。”魏昭君笑道,“殿下此次回齐都,涵养越发深厚,喜怒不形于色,就连被盛安和雪霁扔葡萄染了金带,都不见说句话。”
“没看到而已。”齐长宁看向魏昭君,“到底想说什么?”
“大居次和雪霁真是要好。大居次闯了祸,雪霁尽心尽力为她补救;雪霁想进宫看望大居次,大居次立刻便要带她进宫。”魏昭君小心翼翼道,“妾想雪霁现在托庇于宁王府,要进宫也该由妾带着过去,便揽下了此事。”
“既如此,”齐长宁平平常常道,“就劳你多费心吧。”
庭燎映照着庭院,齐长宁沿着回廊走向雪霁所在。
新居所距离魏昭君居所极近,值守的下仆见到宁王正要通传,被齐长宁抬手制止。
齐长宁向内走去,眼看着映在帏幕上的烛火一盏盏熄灭,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探望理由,雪霁已经歇下。
齐长宁驻足,仰望夜空,按照星月位置默默记下雪霁歇息的时间。
两名侍女自室内退出,骤见齐长宁,齐齐见礼:“殿下。”动作轻柔声音更轻柔,绝不会吵醒室内安寝之人,是魏昭君精心挑选出的佳仆。
齐长宁挥挥手,两名侍女面无异色低头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不约而同回头:深蓝夜色中,宁王殿下高挑挺拔的身影茕茕孑立,风露中霄。
家宴选在正是生辰宴前两日举办,魏昭君选了一处盛夏景色最美的偏厅,饰以大量鲜花、香果,色彩缤纷雅致,味道芬芳宜人,簇拥出盛夏热情艳丽的美。
齐长宁坐于上首,穿一袭天青色深衣,露出简洁的浅白里衬,不同于高门的紧口大裤,着天蓝色将士袴,依然腰束金带。
魏昭君穿着新做的一身浅黄藂罗衫,披着浅黄银泥云披,戴金丝芙蓉冠,薄施粉黛,端丽高贵。
玉苏阿穿着最衬她的鲜艳西戎长袍,金冠彩宝,浓妆艳饰,美艳不可方物。
雪霁亦着新衣,是魏昭君前日相赠,飘逸的白纱层层叠叠,由浅渐深的淡粉色轻薄外衫,以粉绿、粉蓝两色云披相衬,薄薄金片缀以米珠打造的首饰,戴在发间、额头,柔嫩娇艳动人心魂,光艳如初阳映朝霞。
“妾祝殿下宜宫堂,意气阳,爵禄尊,寿万年。”魏昭君献上几领新衣、一副甲胄,“几份薄礼,聊表寸心。”
齐长宁收下礼物,与魏昭君应答几句,正要宣布开始宴席,就听玉苏阿道:“等等,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军主。”
“大居次远来是客,竟还备了礼物。”魏昭君笑道,“有心了。”
玉苏阿走出席位,向齐长宁道:“我来得匆忙,未知军主喜好,只有几箱不成敬意的礼物,军主莫嫌弃。”拍拍手,随从搬上三具箱子。
一一打开,竟是满满三箱黄金,金灿灿的光芒耀眼夺目。
玉苏阿的目光扫过魏昭君,落在齐长宁脸上,满眼都是倾慕:“军主千秋万岁,
大宜子孙。”
魏昭君听到“大宜子孙”,神情微僵。
“大居次豪礼。”齐长宁目光深深,看向玉苏阿,微笑着应酬答谢:“感荷高情,匪言可喻。”
如夜星如深海的俊美双眸,第一次毫无旁骛地凝注玉苏阿。
他的声音比夜色更深沉比海浪更迷人,迎着齐长宁的目光,玉苏阿如痴如醉:“只要军主喜欢,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很喜欢。大居次日后若有所求,我会尽力为之。”齐长宁冲玉苏阿笑笑,转头看向魏昭君,温声道:“开始吧。”
魏昭君回以微笑,令人布菜奏乐,家宴正式开始。
庆生家宴取材不见如何珍奇,然而烹饪精细,有许多不常见的搭配和烹调方法。雪霁细细品尝各色佳肴,每吃到新奇味道便仔细辨别,想要将这些新奇做法学会,日后做给乔大哥尝尝。
她专心致志品尝美味佳肴,浑然不觉上首席间偶尔扫过的目光。
玉苏阿食不知味,频频望向上首,只见齐长宁与魏昭君夫妻间自有默契,时而对视,心中难免不甘。低头思索片刻,玉苏阿看向上首,笑道:“听闻汉地习俗,酒宴会自起舞以助兴,我还未见过。军主刚刚说若我有所求,会尽力为之,那我现在就请军主与我共舞。”
齐长宁的“尽力为之”,分量有多重,人人皆知,都以为耆善大居次会将此诺当作护身符一样珍视,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轻飘飘的提出要求。
“大居次,可考虑好了?”齐长宁眉梢微扬,看向玉苏阿,“要求只能提一次。”
若是别人,听到此话定会考虑再三,玉苏阿却一颗犹豫都无,宝石一样的大眼睛闪闪发光:“想好了,我要与军主共起舞!”
雪霁讶然,又觉这确实是玉苏阿会提的要求,不由望向上首,看向魏昭君。
魏昭君神情不变,向齐长宁笑道:“既然大居次有此一求,殿下正应允诺——大居次言行利落,倒省得日后麻烦。”
齐长宁起身越席,步态典雅如鹤,世无其比,令人仿佛回到旧时繁华鼎盛的西京,有幸得见鲜艳高傲、天下传颂的第一俊美贵公子。
乐曲声变,乐师们奏响舞乐。
日光盛如天火,映照得齐长宁光彩更盛,焕发犹如天神,在琴笛乐声中按照自起舞的传统飞身旋转,翩翩而舞。
玉苏阿目不转睛地看着齐长宁,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
天青色衣摆随旋转舞姿而飞扬,大袖飘举,齐长宁接连变换身姿,看似舞罢退出,复又折返另演新姿,优美莫测,几疑非人间之有。
乐声鼎沸时,齐长宁来至玉苏阿身前,伸手邀她共舞。
极擅长舞蹈的玉苏阿陡然升起一股怯意,害怕见拙于齐长宁,低头盯着齐长宁伸来的手发呆,迟迟不肯应邀。
乐声越拔越高,雪霁捡起一枚青果,掷向玉苏阿,轻声唤道:“大居次,大居次?”
玉苏阿一惊而醒,羞怯地将手递到齐长宁手中,由他领着共同起舞。两人和着乐声步态趋同,旋转如飞,引得众人齐声喝彩。
雪霁看着两人舞蹈,只觉姿态辉煌美丽,十分相配……她转而望向魏昭君,见宁王妃殿下面上含着笑,目中却露出哀戚之色,手指紧紧掐在掌心。
雪霁一凛,再看向齐长宁和玉苏阿,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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