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告别

萧翰之手一颤,圣旨掉到地上,沾染了湿漉漉的泥。

“乔兄,莫,莫,”萧翰之笑容灿烂,舌头却不由自主打了结:“开玩笑……”

南乔木沉声道:“我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萧翰之愣愣看着眼前男子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别后不到一年,旧识乔渊怎么就变成了南乔木?

脚步声沉重,鞠武走过来,仿佛新京皇宫的阴影蔓延至金陵:“圣上有道口谕:若在金陵见到南乔木,着他即刻往新京。”鞠武恭恭敬敬向南乔木行礼道:“南公子,圣命不可违,还请即刻启程往新京。”

圣命不可违,萧翰之如梦方醒。

“南乔木,”皇长子推开鞠武,走到乔渊近前,道:“萧氏欠南家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本殿都给。”停顿一下,萧翰之深吸口气,一向含情似醉的桃花眼瞬间犀利坚决:“只有一样不行,怎么都不行。”

南乔木扬眉,直视萧翰之:“本来不是你的,谈何‘给’字。”

黑沉沉的夜晚,湿漉漉的两人,对峙间几乎蹭出火星。

“如果你们两个是在说我,”雪霁从南乔木身后转出,走到萧翰之身前,隔开两人:“不应该问问我的意思么?”

南乔木收回与萧翰之对峙的视线,低头看向雪霁,低声道:“是我不对。你去吧。”

雪霁走到萧翰之子面前,萧翰之张张嘴,却无法像南乔木一样自然地说些什么。

雪霁对他道:“我们去那边吧。”

好啊,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

萧翰之默不作声,跟在雪霁身后,沿着河岸慢慢走。

夜色极清朗,天上群星闪烁,河雾缭绕在她周边,身姿轻盈若隐若现,就连跛足都带了不一样的风情,仿佛一只趁人不备登上岸的水妖。

仿如当初。

不知走了多久,雪霁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哈,刚刚你走在我前面,好像在西戎的时候。”萧翰之兴致勃勃道:“那时候你把我从冰河里叉起来,我要喝水,笨手笨脚打翻了你的树皮锅,又要了你的兔毛围脖,跟你回家的路上用粪叉防狼……你都想起来了吧?”

不给雪霁回答的时间,萧翰之滔滔不绝道:“第二日有人抢我带给耆善居次的礼物,你拖着我去解纷争,解完纷争管我要了许多金子,你这家伙太也贪财……”

雪霁静静听着,听萧翰之从银帐说到放奴,又从跳月说到比武,那些或凶险或紧张的过往清晰闪现,如今回想恍如隔世。

见雪霁神情怅然,然而嘴角微翘,萧翰之的桃花眼逐渐亮起光彩,声音更加抑扬顿挫,渐渐从西戎说到新京,说起筹建金屋和章台重逢的趣事。

鞠武遥遥看着,见皇长子越说越是眉欢眼笑,神采飞扬,而那位姑娘面上也露出浅浅笑容。

鞠武皱眉,转向南乔木道:“如今情形不大稳妥,有劳南公子将雪霁姑娘带回来。”

南乔木看到雪霁笑,面上也浮起淡淡笑容:“没什么不稳妥。”

萧翰之已说到最近之事,喜不自胜眼中满是憧憬:“我已是金陵王,这里没人参我,可以造一座更漂亮的金殿……”

“殿下,这个还你。”雪霁从袖中取出那支粪叉造型的金钗,打断萧翰之所有憧憬:“乔大哥来得及时,没落在水中。”

黄澄澄成色十足的金钗在夜色中显得黯淡无光。

萧翰之眼中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犹自强笑:“就知道你贪财,才会一直把金钗带在身上。哈,金钗是用来戴的,不是当金子藏起来的。来,我帮你戴上。”

萧翰之颤巍巍伸出手,从雪霁手中取了金钗。

幽艳如碧湖的眼眸泛着粼粼的光,在雪霁注视下,萧翰之嘴上虽说要为她戴钗,却紧握金钗并未抬手。

“这支金钗是要还给殿下的。”雪霁轻轻开口,粼粼眼波却望向不远处的南乔木:“我马上要和乔大哥一起走,不方便带太多东西。”

她的眼神,是萧翰之从未见过的脉脉。

“一支金钗,算不得太多东西。”萧翰之再也做不出笑容,尽最后努力,语声艰涩道:“金陵风华迷人,不管是自创菜肴还是造船、海贸,赚大钱的生意尽可做起来,还有‘牡丹香’……”

曾经满怀热情与希望的展望,轻飘飘从萧翰之口中逸出,轻得仿佛还没传达到雪霁耳边,就消散于夜色中。

雪霁的视线转过来,清澄澄看着他:“萧翰之,能够结识你,乃我一生之幸。今夜别后,愿你餐食恒常,永安万年,日利千金,一生逍遥。”

盈盈一拜,转身前行。

萧翰之抬手遮住眼睛,似哭似笑——我宁愿你没看到龙子斩恶灵的戏,宁愿你想不起从前……

“雪霁,”萧翰之遮着眼睛,喃喃自语般开口:“如果你没有想起以前,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雪霁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世间事没有如果。人总要往前走。”

她毫不犹豫、毫无留恋地向前走去,再不停留——长痛不如短痛,这样,最好。

雪霁走到南乔木身边,南乔木牵起她的手,两人并肩前行。

鞠武带来的人隔开人群,鞠武亲自牵来两匹骏马:“南公子,雪霁姑娘,请。”

“雪霁!”陶七姑在人群中大声喊:“雪霁!”

“乔大哥,等等我。”雪霁松开南乔木的手,跑向陶七姑:“七姑,我全想起来了!”

“恭喜你想起来。”陶七姑看看南乔木,悄声问道:“那个英雄,就是你喜欢的人?”

雪霁回头对上南乔木视线,两人相视一笑,雪霁转头对陶七姑道:“嗯,他就是我喜欢的人。”

陶七姑敬佩道:“今夜多亏你的意中人,才没出人命。”顿了顿,又悄声道:“长殿下怎么办?”

“长殿下封了金陵王。”雪霁对陶七姑道:“萧翰之还是萧翰之,该怎样就怎样,还是朋友啊。”

“该怎样就怎样……”陶七姑叹道:“还是朋友,可你要走了。”

雪霁伸出手臂,抱住陶七姑:“七姑,我们永远是朋友。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做,我阿父阿母流落在南,依托新京之势才能尽快找到他们。”

陶七姑紧紧抱了抱雪霁,放开手:“明白,就算是朋友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大家都有要做的事。你放心,我一定把‘牡丹香’打理得红红火火,早日开到新京去,那时候再见,一分不少你的分红!”

“‘牡丹香’的生意就有劳你了,我先谢过。”雪霁松开怀抱,对陶七姑道:“我先走了。七姑,保重。”

“我会的。”陶七姑看着雪霁跑向意中人,两人翻身上马,陶七姑手圈在嘴边大喊:“雪霁,保重啊!”

马上少女一拉缰绳,骏马原地兜了个圈,雪霁向陶七姑挥挥手,又望向远处河岸边孤单模糊的身影,提高声音喊道:“大家都要保重啊!”

骏马向着城门方向跑去,一直等在旁边的南乔木轻夹马腹,飞快追上雪霁,双骑并行,驰骋如飞。

眼见雪霁身影消失于夜色,僵立在暗中的萧翰之如梦方醒,身形一展拼命追赶:“雪霁!”

早有准本的士卒围拢来,以长戈拦下皇长子,纵横交错的长戈如笼,困住轻功绝佳的萧翰之。

萧翰之只管盯着两匹骏马消失的地方,不断挣扎:“放开我!”

“金陵王无旨不得擅离封地。”鞠武踱步过来,叹道:“殿下,仆临行前长乐王尚有一句嘱咐:‘只要留在金陵,随长殿下怎么折腾都行;若他想走出金陵,你便不用客气。’殿下莫怪。”

萧翰之老老实实呆在原先府中,并未将金陵搅翻天。

郡守三番五次求见,想请金陵王住进金陵王府,却连长殿下的面都没见到,只由留在金陵的鞠武接待,这位长乐王亲随道:“郡守不必再请了,长殿下喜欢这座府邸,要留在此处。”

年已过完,人们重又忙碌生活。陶七姑直接住在“牡丹香”打理生意,直到几日后理出了眉目,方才得闲回府。

回府时恰遇一名商人出府,陶七姑随口一问是来送匾的。商人欢天喜地道:“上元节前,长殿下在鄙处订了块金匾,今日送到府上,赏钱比说好的价钱还多,金陵王真是慷慨豪爽。”

上元节前……这块金匾只怕和雪霁脱不了关系。

陶七姑暗自一叹,加快脚步进府,找到了萧翰之。

金陵王披头散发,大冷的天仅着单衣,躺在屋顶上发呆。管事领着一群仆从,登在梯子上送厚衣物,苦苦相劝。

“殿下,下来。”陶七姑站在庭中,叉着腰喊:“雪霁留了礼物给你,我带回来了。”

屋顶上人影一晃,众人苦劝无果的金陵王已经站到陶七姑面前:“拿来。”

陶七姑往屋中走去:“外面太冷,到里面再给你。”

屋内暖意融融,萧翰之一进屋便向陶七姑伸手:“拿来。阿嚏。”

陶七姑从背囊抽出长长的圆纸筒递去,萧翰之迫不及待打开盒盖,从中取出大大几卷纸张。

“这些是造海船的图纸,雪霁本想在上元节时送给殿下当礼物。”陶七姑道:“上元节前那几日,雪霁早出晚归就是去石头津看海船,她向海外水手打探海船工艺,通过郡守夫人、诸贵妇的关系找来各种绝版造船图,自己参详后又去找了造船厂的老工匠……”

奔波劳碌,只因那一日萧翰之说:“我想造船。”

手中图纸似有千钧,萧翰之眼中氤氲一片,看不清纸上图案,他收好造船图纸,转身出屋:“把那块匾拿来!”

萧翰之带着圆纸筒和蒙着布的匾额,骑上马冲出府邸。

鞠武立刻上马,带人不近不远跟在萧翰之身后,随皇长子一路驰向石头津。

快马加鞭,带着水腥气的冷风拍打在脸上,刺骨湿冷令脸上皮肤失去知觉,一向爱美重保养的萧翰之浑不在乎,到了石头津从数以万计的方舟中穿过,跳上一艘大海船。

鞠武停下,拦住一名船工:“那艘船是谁的?”

“原本是一名海商的,上元节前有位新京来的贵人想租几天。”船工道:“前几日那位贵人改主意重金买下了这艘船,现在这船是新京贵人的。”

鞠武抬头望去,见到轻功卓绝的皇长子倒勾在船头,单衣随风鼓荡,抖开蒙在匾额上的布,将纯金打造的匾额挂上船头。

“翰雪号”三个大字,在星空下熠熠生光。

这是萧翰之掏空家底,为雪霁准备的上元节礼物。

“翰雪号”本该在雪霁恢复记忆后,载着两人驶出石头津,驶向波涛摇曳的海,萧翰之会在皎皎迢迢的星空下,向雪霁求婚。

挂好牌匾,萧翰之倒勾在船头荡来荡去不肯下船,水面的粼粼波光如梦如幻,他望着星空,牵牛星与织女星近在咫尺却隔两岸,从未真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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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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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长宁
连载中红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