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恃美胡为

萧颂太阳穴不可遏制的“突突”跳了两下,只恨自己手中没根棍子——若有,真该僭越一回,替皇兄管教管教这不肖子!

攥紧拳头才发觉,虽无棍子,倒有一根马鞭。

萧颂握紧手中皮鞭,心中不断提醒自己:皇侄唯有一张脸可取,一鞭子下去就破相了,忍住,忍住。

萧颂和蔼地看着萧翰之,一语不发,直将眼前人看得毛骨悚然:“九王叔……”随即恍然:“难道九王叔认为齐长宁比我美?”

萧颂磨牙,微笑:“不然呢?”

萧翰之深思熟虑,振振有词:“那时候齐长宁是西威侯府最受宠爱的小公子,就算被当作人质也有雅夫人护着;我父皇是不受重视的孱弱皇子,我亲娘出身低微,我不过是众多皇孙之一,当然不如他耀眼。”

“可世事变化,后来齐长宁带着弗夫人逃走,在乱世中飘零数年,被找回去时齐桓已经迎娶央珍大居次,两母子在央珍手中受了不少折磨。”

“弗夫人自缢在齐氏祖祠,激怒齐桓,褫夺齐长宁进入祖祠的资格,等于将他从齐氏除名。要不是齐老夫人可怜孙子,给他争来三百兵士,也就没有后来的虎兕军之主了。”

“这些年齐长宁历经重重磋磨,我顺顺当当。现在提起北齐三殿下,天下人只想得到‘杀神之神’,再没人想得起当年‘粹质如冰玉,风逸绝群’的齐小公子。可若提起皇长子殿下……”

萧翰之挺起胸膛提高声音,甚是骄傲:“那就是皇朝正统血脉、冠绝新京第一美男、风流潇洒可与长乐王比肩、天下女子为之如痴如狂、西戎‘心上花’即将求之不得的梦中情人!”

“嘿嘿,此消彼长,齐长宁和我终有一番较量……”

“翰之,”萧颂打断洋洋自得的大皇子,缓缓道:“你对齐氏真是格外关注。”

弗夫人自缢于齐氏祖祠是天大丑闻,齐桓竭力遮掩,对外只称急病——此密报传回时,萧颂恰在萧建德身边,萧建德不欲声张,萧颂小心翼翼保守秘密多年,唯恐此事传播开萧建德会认为是自己泄密。

“九王叔要对你刮目相看了。”萧颂微笑,意味深长:“本王还以为皇侄与本王一样,最讨厌俗务,没想到翰之对齐氏动向颇多关心,若叫你父皇知道定然欣慰。”

和传闻中的风流废物不太一样哩。

萧翰之眨巴眨巴水汪汪的桃花眼,先是困惑继而像感受到侮辱般气愤道:“九王叔休要小瞧人,侄儿及时行乐还来不及,岂有功夫关注别的?还不是父皇动辄便拿齐长宁来与我比对,非要我听他那些‘坚韧不拔突破绝境’的破事,侄儿都快被烦死了。”

“侄儿在齐长宁阴影下活了二十多年,或许只有赢他一次才能让父皇闭嘴。” 萧翰之长吁短叹:“九王叔,你说我怎么才能赢过虎兕军之主?”

萧颂闭嘴,为自己刚刚的多思多虑感到后悔。

“侄儿冥思苦想多年,”不待萧颂回答,萧翰之摸着滑滑嫩嫩面若冠玉的脸皮道:“也只有这一张冠绝新京的漂亮脸蛋儿能和齐长宁比比了。”

萧颂也不知该骂他异想天开还是该夸他有些自知之明,几经思虑,只憋出一句:“皇侄……继续努力。”

“侄儿在新京努力得很见成效,可惜啊,”萧翰之又是一声长叹:“自从来到西戎,满眼活物只有牛羊,连个努力的靶子都见不到。”

草原上的风带着河水的潮湿,吹在脸上似剪刀般尖厉,弯弯曲曲的河面飘动着冰块,河水终于开始解冻。

叹息过后,萧翰之带着满心惆怅茫然四顾,终于发现除了牛羊外的新鲜活物——一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西戎少女,正沿着河滩缓缓而行。

她头戴白茸茸的兔毛皮帽,颈上围着同色兔毛围脖,厚实的皮袍□□态婀娜,身形纤如嫩柳,只可惜跛了一条腿,行走有些费力。

萧翰之眼睛一亮,指着那少女向萧颂道:“九王叔,侄儿这就努力努力,好叫王叔知道,侄儿的美貌放之四海而皆准,不但冠绝新京,也能横扫西戎!”

一催坐下马,白马撒着欢儿地载萧翰之冲了出去。

雪霁背着粪筐握着粪叉,专心致志寻找遗落在河滩上的牛粪。

身后突然传来疾驰的马蹄声,雪霁心中没来由一惊:她曾几次三番听到疾驰的蹄声,随之而来都是危险与死亡!

她紧紧握住手中粪叉,心中砰砰乱跳。

为了保持风流俊俏的形象,萧翰之始终作王孙公子春游踏花的奢华装扮,此时纵马飞驰,白马金鞍、白衣金冠,白花花金灿灿,一团锦绣亮闪闪耀眼生花。

单手一拉缰绳,萧翰之摆出潇洒无比的勒马姿势,扬起御制鹿角手柄纯金衔环小牛皮鞭,在空中甩出脆响,随即轻拨马头,侧对太阳找好角度,让明亮阳光给自己堪称完美无暇的面孔镀上金色光芒,保准前方的西戎少女一见之下,便将自己认作西戎天神中最最耀眼俊美的龙子。

听到鞭声裂空,前方西戎少女果然不出所料,倏然转身——意料之外地用手中粪叉对准了马上的佳公子。

明亮阳光在灿亮夺目的金冠和铁齿粪叉间闪烁出一片璀璨光海,直接晃花了骏马的眼睛,高头骏马长嘶而起。

奢华贵气、耀眼俊美的皇子毫无防备,“哎呦”一声从金鞍上摔了下来。

金冠歪斜,紫貂披风皱成一团,刚刚还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的贵公子一腿挂在马镫,一腿跪在河滩,头下脚上,脸埋泥中。

萧翰之,立扑。

匆匆赶到的萧颂跳下马,扶起满面脏泥,狼狈不堪的新京第一美男子。

“这位姑娘,我们远道而来,是为祝贺耆善居次的生辰。”长乐王面对蒙面少女警惕的眼神和手中粪叉,一面心中暗骂“傻牡丹”,一面随便找个理由,用西戎话温文尔雅地解释来意:“此处遇到岔路,我这侄儿前来问路,不想惊扰了姑娘。”

雪霁看看远处华丽车队和眼前两人装扮,信了萧颂的话,放下手中粪叉指向一侧小路,回以西戎话:“那条路僻静,比较稳妥。”日前卓沫目前来闲话,说玉苏阿已经掌握了萧氏使团行迹,这两天领人埋伏在大路旁,就等着给他们好看。

雪霁因阿母和乔渊都是南朝人,对南朝使团天然亲近,又见萧颂彬彬有礼,不想他们被玉苏阿捉弄,便指了一条可以避开玉苏阿埋伏的绕远小路。

萧颂向雪霁道谢,递过一锭小小金宝:“多谢姑娘指路。”

雪霁原本欲拒,转念想到乔渊需要金银结交兵士,便不客气地伸手去取。手指将要碰到小金锭,一只沾满泥水的脏手从旁伸过,拉开萧颂,让她取了个空。

“呸呸呸呸。”刚刚跌成狗吃屎的金冠王孙吐出嘴中黑泥,欺雪霁是西戎人,以汉话毫无顾忌地向萧颂道:“九王叔,她在叉粪,这丫头肯定用手拿过牛粪,脏得要死,咱们可别碰她。”

说着,半个泥人取走萧颂手中小金锭,放到地上用西戎话招呼雪霁:“叉粪丫头,金子放在这里了。土生金,金子要从地上拿才吉利。”

又对萧颂以汉话道:“九王叔,这叉粪丫头有些怪异。明明沿河才是大道,她偏偏让我们走小路,她说的话不可信,为防有诈,咱们还是走大路的好。”

萧颂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甩开萧翰之的手,以汉话回道:“本王倒觉得,现时这里最脏的该是皇侄,很给萧氏丢人。”

萧翰之被九王叔甩开手,极为震惊,一拍脑门道:“九王叔言之有理,这里不是新京,侄儿须得顾及国体脸面。”

萧翰之又扔了一块小金锭在地上,以标准西戎语道:“叉粪丫头,这块金子也给你,今日之事不要对外传扬。什么摔下马、脸朝下、嘴啃泥……统统不许说出去。要是让人知道了……”

用紫貂披风盖住撕裂的□□,萧翰之冲雪霁一笑,满脸黑泥衬得一口银牙格外洁白闪亮:“我堂堂北齐三殿下、虎兕军之主、杀神之神齐长宁就没脸活在世间了!”

此话一出,萧颂宛如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当场。

萧翰之生怕西戎少女记不住,咧着嘴又用西戎语重复道:“叉粪丫头,记住没,我可是堂堂北齐……”

“住嘴!”萧颂缓过一口气,厉声喝止萧翰之所言,随即掩面疾走,再不想和“傻牡丹”扯上任何关系。

萧翰之不明所以,追在萧颂身后不断高喊:“王叔,九王叔,你跑什么呀?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

萧颂跑得更加快了,飞身上马,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遥遥回道:“你不要跟着我!我们分道而行,王庭再见!”

雪霁弯腰去取两锭小金锭,听见金冠王孙还在纠缠:“王叔,九王叔,我们为什么要分道?你为什么要听信叉粪丫头的话走小路?”

雪霁收好小金锭,不过片刻功夫,中年男子已经神速分了行李,带上大半队伍头也不回地冲上小路,落荒而逃。

金冠王孙茫茫然站在原地,久久不能从被抛弃的震惊中回神。

雪霁边叉牛粪边看热闹,看到金冠王孙在侍从提醒下,终于净了手脸换过衣裳,依然沿着大道前行。

她摇摇头,继续沿河收集牛粪,悠然想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居次都埋伏两天了,总不好叫她无功而返。

九王叔丢不起这个人,九王叔要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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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恃美胡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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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长宁
连载中红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