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刺杀

金铁相交之时,雪已经落了满山。

那是一次快得看不清的交锋,下一刻,靓殇的重剑横在匍匐在地的青年脖颈,而另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也不偏不倚地指向她的脑后。

三个人纹丝不动,听不到任何呼吸声,只有雪漫长地落下来,坠满他们的肩头与剑锋。

韩斯莫剧烈地喘息着,疯狂将冷气吸进肺里,隆隆如战鼓的心跳提醒这具发凉的身体还活着。死里逃生,他浑身脱力,单膝跪地强撑着身子,左手虚掩腹部,那里渗出来的血快要干涸。他已被刺客在雪原上追杀了两个时辰有余,刺客身份不明,穿着一身能隐去身形的漆黑大氅,还戴着面纱,他全程没有看清刺客的长相,只觉得刺客如同荒野中的野兽,怀着狩猎般的耐心,等待自己力竭的一刻。

最令他忌惮的是刺客的武器。那是一柄长度宛如陌刀的重剑,长约一丈,重十余斤。世上本不该有如此沉重的剑,那样骇人的重量,被刺客操纵起来却灵巧得如同匕首,直指猎物的命门。韩斯莫亦是习武之人,在对方手下却连一个回合也走不出,仓皇招架,剑刃的重量令他腕骨剧颤,那一瞬重剑的寒芒直刺他眼底,剑尖是无数次渴饮鲜血后的斑驳痕迹。

他险之又险地拧动身躯,下一秒,剑刃刺中他的侧腹,贯穿躯体的剧痛令他脑中一片空白。而刺客的下一剑,裹着一抹不寻常的风,犹如破空而来的火焰,直取他的性命。他已机关用尽,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仓皇中偏过头去,不敢看剑尖的清光。

巨大的金铁撞击声令他猛地抬头!

一柄轻盈的长剑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格住了重剑,金属磨砺的声音令人牙齿酸痛。映入韩斯莫眼帘的是长剑剑柄上坠着的一缕青色丝绸,携着一丝水乡的柔肠轻盈而过,随后是他一身素净的白袍,纤尘不染,全然不似迢迢赶路而来,衣角轻盈如风。

千钧一发之时,飞掠而来的白袍青年终于赶上,拦下了致命的一击。

青年神情冷若冰霜,格开之后招式再走,剑气连续突进。刺客一边招架,一边连退数步,才消去了青年剑上的力量。

一击必杀遭阻,刺客却不打算就此退去,眼中只有地上的猎物,未待韩斯莫劫后余生地抒完一口气,那柄重剑再度从刁钻的角度直指他的喉咙——

却在半空顿住,明明剑尖已经挑开了衣料下的皮肤,揭开一串血花。

靓殇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强烈的杀意就在自己脑后,甚至没给自己留下回头的余地。

太快了,他的速度竟是这样快,分开的这些年里,他的武学已达至臻之境,正面对决,自己没有半点机会,这次刺杀已经宣告失败。一念之间,她便得出了结论。

“阁下何人?”白袍青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严肃而冷冽,“一定要下杀手么?可否露面聊聊?”

面纱下的人露出一丝苦笑。如此熟悉的音色,果然是他,可以一人一剑、堂堂正正走遍整个江湖的,寒风阁的少阁主,何桀。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刻,由他出手救下了韩斯莫?他们竟然认识,是偶然相逢还是结缘已久?寒风阁与韩家乃至皇室的交游又到了何种地步?

而她与何桀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重逢发生得如此仓皇,连彼此的照面都未确认,便已针锋相对。

靓殇神思涌动,一言不发,身形飘忽如鬼魅,晃身脱出剑气的包围。

“等等!重伤了我的朋友,就想这么全身而去么?”

声音在背后响起,但靓殇反应过来的时候,何桀的身影已经飘忽地出现在自己前方。

太快了,长剑的清光在眼前挑过,这就是何桀出鞘的速度,看起来竟像靓殇自己撞上去一样。

长剑洞穿她的胸口,剧烈的疼痛在她脑海中炸开一道白光,鲜血喷涌而出。

剧痛之中,面纱被剧烈的喘息扬起一角,何桀瞥见了刺客的脸庞。

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何时见过,但似曾相识的直觉让他灵魂颤抖了一瞬。

这不是他第一次将冷兵器刺进人类的身体,血液迸发的感觉,他也并不陌生。可是在看到刺客的相貌时,这一剑宛如刺的是自己胸口,震惊之余,心下惨然剧痛。

一瞬间的犹豫,他放任刺客凭本能后撤几步,藏进密林的阴影里。他的剑却没有继续跟上来。

“他是谁?你看到了吗?”韩斯莫仍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用力将身体撑住,望向不远处沉默地任由刺客逃走的何桀。

何桀的剑刃还在往下滴血,猩红的液体流淌到漫布着混乱脚印的雪地上。听到韩斯莫的呼唤,他才从怔愣中回头,并作几步上前搀住了韩斯莫:“先别说话,韩兄,你的伤……”

密林中四面八方地响起啸声,寒风阁的弟子赶到了。为首的弟子赶到何桀面前,双手抱拳:“抱歉,少阁主,我们来晚了。事发突然,柏兀山一带驻扎的弟子实在太少,调遣人力误了些时间。目前部分弟子正在森林边境搜索刺客的痕迹,其余的现在听凭少阁主调遣。”

“不要紧。”何桀摆了摆手,收剑回鞘,“叫搜寻的人都撤了吧,那个杀手,即使身负重伤,你们也很难拦得下来。现在救人为上。”

况且,受了那样的伤,还有人类可以活下来么?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忽然再一次发疼,下意识地用力攥拳,掌心快要渗出血来。

韩斯莫已经被抬上了担架,躺下之后说话更加痛苦,但他仍然强撑着开口:“何桀……兄弟。我没有大碍,但这次若非你在,我这条命算是不保了。韩家欠寒风阁一份恩情。”

“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身份的事。”何桀微有愠色,“哪怕你只是个身无分文的普通人,只要是我何桀的朋友,我都会全力以赴相救。”

“只是……”何桀犹豫片刻,沉吟着开口,“韩兄怎么会来这柏兀天险的极北之地?”

韩斯莫脸色苍白,似在思忖接下来的信息能否分享给面前的人——尽管他刚刚救下自己性命。

但他随即发现何桀并没有在等他回答。那个问题更像是有些困惑的喃喃自语,而他则一直望着刺客离去的方向出神。

那里层林掩映,就像从未有人经过,安宁的新雪将一切痕迹消弭无踪。

靓殇在广阔的冰原上疾行,身畔俱是高大的针叶树林,整个世界下着一场漫长的大雪。

雪不停歇,毛绒大氅下是滚烫的身躯,在冰天雪地里像是一簇异样的火光。

这具身体在流血。温热的液体在寒夜中有如燃烧一般滚烫,她就这样用燃烧生命的气息向前疾行,简单包扎的伤口早已从绷带中挣脱出来,剧烈的动作进一步拉扯着伤口,渗出的血几乎快将里衣整个打湿。

起初她是为了躲避寒风阁的追兵才咬牙疾行,现在则是为了活命。这次受伤太重,除了那个朋友外,天下恐无人能救,必须在失去神智之前赶到那处医馆。

从前她无数次埋怨上官吉为什么要将医馆开在柏兀山以北的遥远苦寒之地,但这次却救了她的命。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刚交手的瞬间,她自持重剑,正是因为她能在掌握绝对力量的同时,兼有通常兵器一般的敏捷。这是她的天赋,在过往任何对决中,这番力量都无往而不胜。而何桀的长剑却是轻盈的同时带着激烈的杀意,拔剑出手如清光一闪,这样的速度面前,自己已是空有力量却无从施展。

那柄长剑从前都是将她护在身后,指向要伤害她的人。只有当指向自己时,她才知道是怎样的迅捷凌厉,剑出无回。

多年不见,昔日的少年成长为了毫不逊色的青年人。他没有什么变化,朋友被伤害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向天下拔剑。而他总是能在千钧一发之时得偿所愿,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怎么就连这样的好运也加诸在他身上,他拥有的东西本就够多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可以正义地对待整个世界?就仿佛这么多年来,他仍旧没有被伤害过,仍旧被保护得完好无缺。

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更多回忆止不住地涌上来,驳杂的片段让她的大脑愈发混沌昏沉。

渐渐地她已经感觉不到痛,所有内脏都像在燃烧。这种时候她不会被痛觉拖累,反而是这具脆弱的躯体成了绊脚石。

再快些……再快些……她在心里呼喊,步伐却越来越沉重,直到在雪地里剧烈地颤抖着倒下,无法再迈进半步。

身下的雪几乎被染成血色,温度渐渐从身体流淌而出。

她的眼前忽然明亮起来,一间熟悉的医馆在林间空地上拔地而起,温暖的烛光从窗棂透出,隐隐能看到屋内晃动的人影。

随即她失笑自嘲,明明穿越密林才会见到那间医馆,而她还远远没有抵达森林的边界。

这就是濒死之际出现的幻觉么?

一次又一次在生与死的关口横跳,这一天早该来的,既不意外,也没有什么好怕。

只是倍觉不甘。野心和渴望还尚未实现,怎么能现在就停下——

眼前忽然又浮现出少年安静温和的脸,被眼底的血色浸泡,模糊一片。

她还没有找到这个人。

所以,她必须活下去。

雪还在下,纷扬如鹅毛,仿佛永远不会有新霁的那天。

空旷无人,天地俱静。

这次是要认真写了!

尝试日更,社畜要拼上老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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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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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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