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谦霖沉默良久,问:“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苏珏道:“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也该知道的……谦叔是去燕月了吗?”
苏谦霖轻叹,背过身去,负手而立:“想来你也是知道了些什么,瞒也瞒不住。饮川当年留下一句没人听见的话,他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也是要弄明白的。他死在大苏与燕月的交战中,除了去燕月,我想不到别的法子。”
“那谦叔可曾查到了什么?”
“算是吧。”苏谦霖道,“饮川当年潜入燕月两次,一次为的是一样毒,另一次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但必然要紧,不然他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
“为一样毒,那便对上了……”苏珏喃喃自语道,“林将军孤身潜入燕月,取走了燕月一种可以让人如同木偶,丧失战力的毒,是一包红色粉末,然后求到郑折前辈面前,郑折前辈随将军去北境替已经中毒的士兵诊治,留夫人研制这毒的解药。这是其中一桩事,那另一桩又是什么……”
苏谦霖微微有些讶然:“竟是如此,从饮川求到那位门主前面之后的事我便不知晓了,不过我知道,这毒与安平公主渊源颇深。”
安平公主,这称号乍一听耳熟,苏珏琢磨了半晌,一下子却想不起来。
“淳肃帝和亲燕月的长公主。”
一听这声音,苏珏和苏谦霖皆是一愣,视线落到“熟睡”着的林瑔身上。
苏珏试探道:“清尘?”
林瑔微叹,揉着脑袋坐起来:“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说话既然不避着我,也别怨我听到。”
苏谦霖别过头去,轻咳一声,忍不住道:“不讨喜,饮川就够磋磨人的了,师父他老人家抱回来一个给饮川做儿子,还偏偏挑个和他这么像的。”
林瑔眼睫微颤,沉默良久,道:“谦霖公子。”
“别动了,在床上坐着吧。你原不该这么叫我,我是你祖父的徒弟,是你父亲的兄弟,怎么算你也是叫我叔叔的。”苏谦霖搬了把椅子径自坐下,道,“也罢,既然不是在说这件事,也就不必纠结什么称呼。你说得对,淳肃帝和亲燕月的那个公主,大苏与燕月纠葛这么多年,有大半是因为她。”
安平公主,淳肃帝的大女儿,也就是苏珏太爷爷的女儿,按理说也不算相隔太久,但对于这位公主,众人实在没什么印象。
淳肃帝生性风流,儿女不知几何,是以宫女所出的安平公主虽为大公主,却并无多少存在感。
放养着长了那么些年,连个名字都没有,听闻还是吃宫里的老鼠才侥幸活了下来的。
就这么一个活得如此艰辛的公主,第一次被亲爹想起来,是叫她去和亲。赐一个安平的封号,也是名字,连嫁妆都无些许,便被打发去了燕月。
苏谦霖道:“安平自然是恨的,可她孤身一人竟也能熬到十几岁,也自然是不甘心死的。好在她嫁的那个燕月王怜惜她过往不易,倒也真心待她。若如此过完一生,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淳肃帝野心勃勃又拎不清,听信朝中奸臣所言,妄图吞下燕月,送她去和亲也只是为让燕月王放松警惕。安平公主有一个陪嫁丫鬟,便是要燕月王死的那把刀。”
想用一个丫鬟杀了燕月王趁乱夺得燕月,苏谦霖一直认为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敢这么想。
苏珏细细琢磨了片刻,道:“那一代的燕月王活得确实不长久,那丫鬟完成了淳肃帝交给她的任务,安平公主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就这么没了,怕是受不住。”
“对,安平公主得燕月王真心相待,自然也以真心付出,做了许多对燕月有益之事,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燕月王一死,全燕月竟唯她马首是瞻,为燕月王复仇,安平公主下令……攻打大苏。”
林瑔微微蹙眉,道:“我并不记得史书上有这一段。”
“大苏的史书上自然不可能有。燕月国力与大苏相比并不算太强盛,只是燕月王骁勇善战,比不会用人的淳肃帝不知要好多少,大苏预料不到,只能被逼得节节败退。可如果换一个也对兵事一知半解的安平公主,兵力相差巨大,燕月再占不到半点儿便宜,最后兵败也是意料之中。何况安平公主是大苏的公主,这种丑事,上不了史书。大苏不记这一笔,燕月却颇为推崇,人人称颂安平公主,说她为燕月至少争了一口气。”
林瑔沉默良久,道:“可怜可悲之人,于大苏而言是叛国的公主,可大苏不曾善待她,她所走的每一步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称不上错。”
“那谦叔说林将军从燕月拿回来的毒与安平公主有关又是何意?”苏珏问。
苏谦霖低叹一声,几次开口又咽了回去。
林瑔问:“这事说不得?”
苏谦霖欲言又止又半晌,道:“倒也不是,只是说起来……也罢,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苏珏弯了弯唇角,道:“谦叔莫不是专门吊我俩胃口的?有什么您直说便是。”
苏谦霖清了清嗓子,面色古怪:“自燕月兵败没多久,听说安平公主就再没出现过,此后很多年,均无消息,直至一日,燕月皇宫内传来消息,公主殁了,却给燕月留下至宝……关于那毒的猜测,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就是安平公主本身。”
林瑔微微蹙眉,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安平公主……本身?”
苏谦霖点头:“瑾安和师父这些年应该也从未放弃过查清此事,只是派去的探子能进入皇宫的少之又少,视线全都放在燕月王身上,这桩秘事燕月王和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常提起,我是在冷宫里面一个老太监嘴里问出来了些许。他出生时那件事还不像如今瞒的这样死,流传最多的一种说法便是安平公主将自己关起来,日日与毒相伴,将自己炼成药人,直至身死,剔除腐肉,放入大火中煅烧,最后研磨成粉,成了那味毒。”
苏珏面色一僵,隐隐觉得胃有些不适。
苏谦霖看他二人神色,了然地耸耸肩:“若是真的,安平对自己着实狠辣,这毒也着实恶心人。不同你们说了,我要回京一趟,子卿,你好好将养着,遇事别再逞强。”
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刚想说话,却见苏珏已经点了头:“我知道,我会压好自己的脾气的。”
苏谦霖挑挑眉,也不再多说,走了。
苏珏捏着林瑔的手指,问:“清尘不喜欢谦叔?”
林瑔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了下头:“不算不喜欢,只是别扭。他还活着……祖父时常提起他,先生为此愧疚了半辈子,他还活着,为何不愿意出来见见他们。”
苏珏道:“我也问过他,遇见你和姐姐先生之前,其实他一直在宫里的。若是靠我父皇遣来的那几个所谓信得过的人,我早就死在恒月宫了,还好有谦叔。我问他是谁,为什么在宫里,他从来也不跟我说清楚,只让我叫他谦叔,他说他在宫里有想守着的人了,所以藏在宫里。我让他去见,他说身份不一样了,就不能见了。如今不还是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他不让别人见他,自己却还是想回去看看。”
林瑔垂眸不语,半晌才挑了一句问:“那么多年,他守着谁啊?你吗?”
“守我干嘛?我就是那个被捎带上的,他守我父皇,是我父皇的相好。”
林瑔“啧”了声,抬手想推他一把来着,想起苏珏肩上的伤,落到他身上时力道已经和用手指点一下没什么区别了。
“少说这种混账话,当心让陛下知道了再好一顿磋磨你。”
苏珏很是无辜:“他自己同我说的,我可不背这锅。”
林瑔一脸怀疑:“谦霖公子同你说的玩笑话吧。”
“不是他,我父皇说的。”
闻言,林瑔眼中闪过一抹讶然,愣愣地盯了苏珏半晌。
苏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林瑔半晌,正欲说些什么,林瑔却猛地抽回手,起身下床往外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苏珏挑眉:“干什么?”
“睡不着,我饿了,去煮粥。”
苏珏没拦,试探一步便好,若一上来就直接把人逼到底儿了,那才没法走了。
将养了好一段时间,一直到苏珏肩上的伤口结了痂林瑔才许他出门。
那一帮子人被扔去了牢房,临风打着哈欠走在最前面,一路上絮絮叨叨的。
最后在牢房门前站定,回头对苏珏林瑔二人道:“殿下公子,您做好准备,这里边吧,您二位待着肯定难受。”
林瑔一脸莫名:“这种地方还有待着好受的?”
临风想了想,重重点头:“说得在理。”
这里面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气味,临风一进来就下意识憋气,却不知怎么呛了一下。
又是咳嗽又还想闭气,看起来颇为滑稽。
林瑔觉得好笑,拍着临风的背叫他别再折腾,先带路。
苏珏打量着窝在角落里蓬头垢面的人,道:“关元,官员,想来你爹娘给你取这么个名字也是对你寄予厚望,可惜了。”
关元动了动,没说话。
苏珏蹲下身,笑道:“好歹给些面子,我问到了我想要的,自然就能放你一条生路了。”
闻言,关元猛地睁开眼,犹豫片刻,声音喑哑,问:“若是我说了,你就放过我?”
苏珏面色不改分毫,满面笑意:“谈不上放过,命留给你,放你走,至于你以后是何等机缘,便要看你自己了,怎么样?算是不赔本儿的买卖,出了这道门,我再管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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