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七一回上 幸灾乐祸同闻轶事

卫若兰忙压低声音,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宝玉道:“没有这事。我家里近来虽确是在为我说亲,同那傅家也有些往来,却是实在不曾定下。”

冯紫英听见,笑道:“不曾定下?好事、好事。我听闻那傅小姐已然二十有三,居然还不曾嫁人。嘿,想是那家里见这一个女儿生得有些姿色,便有‘待价而沽’的意思,如此便‘挑肥拣瘦’地不肯出手,一直耽误到如今这个年纪,啧,她便是再国色天香,也是有限的,怎么配得上哥哥你?”

卫若兰微微皱眉,斥他道:“你忘了,阿……嗯说过,‘年纪’不过是个数目字,没有什么年纪就该作甚么的说法儿,怎可仅凭年纪长幼便讥笑于人?你吃多了酒,胡乱趴一会子、冷静冷静也罢了,不要乱说话。想各家自有各家的难处,我们不知底里,不好平白议论人家的小姐。”

此言全为傅小姐着想,深得宝玉之心,他忙捧杯敬卫若兰。

卫若兰见其他人只顾饮酒、划拳,正自笑骂热闹着,只有一个于文施偶然向这边看着,见若兰看他,便微笑颔首,移开了目光。

想来他们皆不曾听见三人说话,卫若兰略放下心来,笑着与宝玉饮了一杯。

冯紫英撇撇嘴,自往旁边去发怔。

这时那位头回见面的于文施却突然站起身来,走过正划拳鏖战在一处的薛蟠、詹光、胡斯来等人,却是捧着一杯酒来敬宝玉。

席间宝玉早见他神采俊逸、举止温柔,全然不同于其他泥胎土质之流,也有心结交,此时见他主动俯就,忙也站起身来。

于文施浅浅一笑,施礼道:“席间热闹,又不好夺了主人家的风头,是以这会子才来敬酒,请恕文施怠慢之罪。‘宝二爷’的名头,在下实在是久仰。”

宝玉有些羞赧。

他一向受贾母、王夫人等的溺爱。

这溺爱是保护他不受贾政严父斥责的金钟罩,却也同时是绑住少年人、使之无法远行的枷锁。

宝玉虽偶尔可以在向长辈报备后外出,却远不似席间其他人那般自由,更不知自己有些什么名头传扬在外。

人家说久仰自己,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实在是不该,宝玉忙谦让一番。

两人饮了一杯,互亮了杯底,都是一笑。

于文施笑道:“宝二爷果然是一位至情至性的爽快人。在下不才,却也略懂一些‘相面之术’,适才初见二爷面容……”

他的话未及说完,却被骤然打断。

原来冯紫英方才一直在旁边不知想些什么,此时猛然一拍大腿,嚷道:“刚听詹兄说到贾家的族学,我倒想起一桩事——你们还记得前年咱们到贾家致祭,在北静郡王爷那儿遇上孟家那个爱装相儿的孙子……”

一时众人都安静下来,划着拳的手僵在半空,都看向冯紫英,等着他说下去。

于文施见状,微微垂下眼睛,似乎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终于无声地向宝玉一拱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卫若兰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轻咳了一声。

冯紫英一撇嘴,只好改口道:“……遇上孟家那个小子,后面不过多久,他连着几日都没上学,我问了他的族弟才知道,原来是被他父亲打了一顿板子,又罚在祠堂里跪着,可不是上不了学么!你们可知道他是为着什么挨打?”

他虽是提问,却有把握旁人一定猜不出来,所以得意洋洋地环视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道。

胡斯来奇道:“那孟家虽是才入京没几年的,但今上尊儒礼士,看重文官,孟翰林这几年颇受重用,很有风头。我常听人说,他家的一位小公子生得实在难得,作诗、作文无一不精,人品贵重,相貌也生得好,早年在原籍的童生试便取了头名。列位想呐,那可是孔孟之乡,这个头名可见其分量。自从他来了京里,一向里还听见有人送他诨名‘孟氏玉树’。早前儿听说宫里头还有叫他去给皇子做伴读的意思,不知怎的又没去。他家里一向宝贝他得很,怎么竟舍得责打,冯大爷快别卖关子,痛快说与我们听罢。”

冯紫英听他大赞孟闻渊,心里本来好大不乐意。

可听到他又央自己解释,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颇为得意地道:“我说他‘装相儿’,卫大哥还怪不忍的,要帮他遮掩。我如今说出来,咱们大伙儿一起评评理,看他到底是不是装相儿?好端端的,他偏去同他父亲讲,说不预备继续在学里念书了。他父亲问他为何不念书了?他说,并非不念书,而是要改投到贾家族学来念,还说什么他打小儿就在家里进学,如今也该出去见识见识,‘引八方之长,方得进益’。真是胡说八道、岂有此理,你们道可笑不可笑?”

胡斯来奇道:“孟氏家学渊厚,又是山东的望族,其先祖一支与‘亚圣’也颇有渊源,家里世代从文,名士大儒代代辈出。自他们来了京,京里有头脸的家族谁不敬慕?挤破头也要送儿子去孟家族学读书,人家却也不是人人都收的。这倒奇了,他家的子孙怎么反要改投别门了?”

冯紫英哈哈大笑,似乎觉得此事非常可乐一般,道:“他那老爹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若说是别家也罢了,京里久成名的书院也有一两家,倒也沾得上是‘见识见识’,可他偏是要去贾家的族学……”

说到这,他向宝玉一抱拳道:“得罪,咱们可没有低看贵府族学的意思。”

宝玉忙笑着摆手示意无妨,心里却想起孟闻渊的笑貌。

那可真真是一个极出色的人物,可惜他父亲不同意,若是真来了我们家里也好呢,倒可同他结交。

冯紫英向宝玉点点头,接着道:“所以啊,这孟老头子一合计,自己便琢磨出一个道理——怕不是这小子走了什么歪路,结交了些‘坏朋友’,此番不是去读书,想是为去与‘狐朋狗友’混迹在一处的。于是不由分说,先给他请了家法招呼了一顿,跟着又让他去祖宗牌位跟前跪着,不许吃喝,转学之事再不许提的。后面他跪完出来,足休养了两三日才上得学。啧,依我看,其实他家老爷子恐怕也没估计错,这小孟公子怕是读书读得厌烦了,要下凡来热闹热闹呢。”

冯紫英说罢,想到那自命清高的臭小子跪祠堂的那副狼狈样儿,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薛蟠也笑道:“他老爷子倒是认真错怪他了,我们这些‘狐朋’,倒还不识得他这个‘狗友’。”

一时贾蓉等都举杯笑道:“我等‘狐朋狗友’合该齐敬一杯!”

众人嬉笑着都饮了这一杯。

冯紫英又道:“可不是,他并不是我们一路的人,只不知这棵‘玉树’是撞了什么邪。不过——他似乎对宝兄弟的事格外留心,前儿咱们在扇子上不是都抄了宝兄弟作的那四首即事诗么,我拿着那扇子上学里去,他瞧见了,便跟着问长问短的。若在平时,人家可懒怠同我说话。啧,我看宝兄弟可要当心啰。”说着便挤眉弄眼地做着怪模样。

宝玉笑着摇头道:“冯兄放心,自从那次路祭上识得他之后,我们在郡王爷府上也曾见过一两回。他是待人极尊重的一个人,我瞧着无甚不妥。”

冯紫英撇嘴道:“嘁,才见过几回,倒称上‘我们’了,做哥哥的好心提点你一句。人呐,‘尊重’‘不尊重’,可不在那外表上,假清高最可厌。早看清了他,你也少受些害。卫大哥,你已饮多了么?别老踩我的脚。”

卫若兰见他油盐不进,叹了口气,收回脚来,向宝玉无奈地摇摇头。

推杯换盏间天色已是不早。

众人说笑几句、痛饮几杯,又约定着下回该当冯紫英请客,这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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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一晚饮了酒,家去不免又和丫头们玩闹一阵,睡得较平时迟了些,次日清晨宝玉便觉得十分睡不足,在香暖的寝被中睡眼惺忪地要袭人代他去向贾母、王夫人等告假,让她只说自己病了。

宝玉慵慵地说完,翻了个身又要睡去。

直把个袭人急得上来推他道:“祖宗,好歹去罢。早不说、晚不说,若是这会子才回说‘病了’,老太太又该骂我们伺候的人不当心了。况且你这突然‘病了’,老太太、太太不晓得底里,又必是要进来看视的。咱们现在住在园子里,不比从前近便。若老太太一时着急,逆了气、闪了风,又添出两个病人来,可怎生处的?”

宝玉听说,果然是这个道理。

他虽然贪玩,却最是孝敬,且与袭人这般说了几句话后,也不似刚才那般困倦了,也就挣扎着起来,出园子去给祖母和父母亲问安,又陪着贾母吃过早饭、说了一回话,才慢慢地又往大观园去。

这日春景极好,宝玉便不急着回去怡红院,绕路先去外头书房取了自己珍藏着的一套《会真记》带进园中。

走到沁芳闸附近,宝玉看到几棵桃花开得热切,一株嫩柳轻摆柔绿,树下一块大石,四周幽静无人,只闻鸟语虫鸣,真正是个绝好的地方,他不愿辜负这样明媚的景色,便就坐在石上读起来。

头铁搬来南方的北方人已经被霉菌、楼徐、嘎杂、机鞠、庑公、油盐吓疯了。

(因为害怕,连名字都不敢正确打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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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七一回上 幸灾乐祸同闻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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