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求婚,没有冗余煽情的台词,没有多余的背景板,只是以一种最直白、最坦诚的方式,把戒指给她戴好,双手交叠,像是把彼此拴住了一样。
回家后,程愫发现他早就拿出了两瓶红酒,点燃了浅浅香味的助眠香薰,香薰名字叫“白露为霜”,闻起来是雨后毛尖、风铃、小苍兰混合的味道。程愫想起来今天似乎是立春,而今年春天来得有些晚。
一种熟悉的后知后觉的感慨袭上心头,几杯红酒下肚后,程愫才察觉感慨的来源。
春天啊。好像算上今年春天,程愫才和温彦白共同度过了第一个四季。
少女时期的往事被翻出来,今晚她当然是感性的,不仅和酒精有关,更和连续两件刺激情绪的事有关。
泡完澡后,温彦白拥着她,不停地吻她汗湿的额头,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他今晚格外动情。
酒精让两人更加大胆,程愫第一次觉得他的胡茬格外有存在感,哪怕只有一点冒头的迹象,刮在皮肤上却带来让人震颤的汹涌。
……
到最后,程愫还是没来得及说出那件事,今晚气氛太好,她舍不得破坏,哪怕产生一丝裂痕。
……睡不着。
轻轻抬起男人横在她身上的胳膊,程愫下床想看一看月光。
走到客厅,拉开一点窗帘,她突然忍不住轻呼出来。
从天空缓缓降落的,是雨丝冰片,翩翩如线,润湿了陵城干燥寒冷的初春。
程愫推开窗户,感慨这不寻常的天气,都三月了,竟然还会下雪。
电视塔的信号灯一闪一闪,低矮的楼顶上一片薄薄的白,程愫蓦地记起,那是过去许多年一种肌肉记忆般的提醒。
她的彦白,诞生于初春。
那些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日子里,程愫会在陵城公路两旁的柳树抽出浅绿色嫩芽的时候,不经意想起。
程愫在心里悄悄数了数日子,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们为彼此过的第一个生日,她竟然是以这种亲密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程愫关上窗户,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生日惊喜是必备的,除此之外,她还想为他额外献上点什么,他们能有今天,两人都怀着一腔干净赤诚的爱意。
程愫总觉得自己下意识忽略了什么,具体却描述不出来,那层水膜越发清晰,阻挡着她打字的速率。
程愫站起身来,突然很想看一下温彦白,她发现自己实在太被动,重逢后摇摆不定被推着向前的人是她,程愫一直在回避。
她想要向他表达热烈的、隐秘多年的爱意,不止是被动接受他的爱抚与付出。
一股迫切的冲动支撑着她回到卧室,程愫深切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睡容,他就像很多年前她在教室偷窥的那样,像一幅画,而现在她真正拥有了这幅画。
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又是怎样让故事结局像童话一样?
程愫静止了一会儿,他的种种小细节像潮水一样涌入记忆,要开灯睡,怕黑,以前那么酗烟,现在却吃上了戒烟的含片。
他向她推荐的文艺片,许多年前,两人在初雪那天同一屋檐下看过一场电影,关于《燕尾蝶》的交流,借着书本传递的“信”
程愫静默了一会儿,目光瞥到卧室书架上那本黑色的书,黑色的封皮,像《圣经》一样。
她把它抽出来,怀着一股莫名的忐忑,轻轻翻开第一页。
……
故事很长,字迹是她熟悉的凌厉纤长,程愫至今还保存着他的物理笔记本,不知道翻阅过多少次,凭着悄悄的爱意,激励自己往上再往上一点,能离他近一点。
原来他不喜欢物理,一直被逼迫着补习。
原来他怕黑是小时候保姆走掉,带走大量财物,为了遮盖罪过,把整个房屋的电断掉,只留他一个人缩在漆黑的地方。
原来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最终伤害全落在了他头上。
原来温彦白也很渴望交到真心的朋友,他怕黑,怕孤独,怕自己毫无活着的知觉和**。
原来他在瑞典留学期间,多次尝试过自我了结,被一个老渔民救下来了。
原来……
程愫心脏一抽,巨大的、末日降临般的轰鸣攫夺了她的呼吸,是一场情绪的海啸。
她紧紧盯着本子上的字迹。
越来越混乱,连笔连得很厉害,2009、2010、2011、2012、2013……
全部机票往来的记录,夹在扉页间。
从斯德哥尔摩到陵城,从旧金山到陵城,从东京到陵城……
陵城大学图书馆借读卡。
陵城大学城小酒馆老板娘给的心愿贴,陵城大学校外咖啡馆的杯托。
热美式的标签已然模糊不清,底下一笔一笔,缭乱不清,他一度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他忏悔自己的变态,他偷窥了许多年,拍了无数的照片,其中几张他最喜欢,她扎着马尾穿着素色的裙子,似乎一直活在他那漠然的年少记忆中。
大话西游重映,他就坐在她的后排,隔着一些距离,可以不经意看见她和朋友交谈剧情时的表情,还有她最后沉浸在电影中留下眼泪的侧脸。那天很巧,陵城也下雪了。
他坦白对她的**,有段时间像是被打开了开关,日思夜想的地步,从第一次梦见她开始,脑子不受控地丢不掉。他好恐惧,好孤独,只靠臆想着度过日日夜夜。
他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强迫自己去社交,去参与他不喜欢的生意,他是一个绝望到生命都想丢掉的人,从小泡在物质里,他骨子里清高地厌恶那些浮华,但现在他要凭这些为自己争取话语权。
他还想摸一摸月亮。
最后一页,赫然在一行字那里戛然而止。
“她交男朋友了。”
-
程愫合上本子,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了客厅,担心自己抽泣的声音太大,会吵醒睡梦中的他。
闭上眼,她却没有丝毫喜悦、爽朗、欣慰的感受。
她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悲伤,排山倒海一般,这一刻,温彦白身上那些刀刻刮痕一下一下刮在了她身上。
程愫难以自抑,她站起来准备去拿卫生纸,没走几步,突然整个人被拉进怀里。
她呜咽一声,环住他的腰,温彦白带她来到窗前的沙发那里,沉默地用纸巾为她擦拭着眼泪。
一直等她平静下来,温彦白吻在了程愫红肿的眼皮上。
“一直以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心事。”
“我祈求你见识到我的卑劣、脆弱,认清我是一个心怀不轨、满腹浊欲的人后,依旧爱我,我求你允许我爱你。”
程愫抬眸,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露出那股病态的癫狂,他像电影演员,说着文雅的台词,演出一个真实的自我。
温彦白把她拥入怀里,紧紧地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声音带上哭腔,“求你爱我,给我很多很多爱,一直爱我。”
程愫回抱,发出哭声,她也曾无比诚心诚意地祈求过,老天夺去了爱她的父母,能不能以另一种方式弥补给她。
她也想要许多许多爱,只是贫穷不允许她选择和温彦白一样的方式,她拼命往上爬,只惶恐地感受到神经被注射进麻木的东西,仿佛戒掉了情绪。但她本质上任性无比、贪婪无比。
他们就在这样的深夜,相拥着哭成一团。
外面很冷,但春天要到来了。
此时,正是雪落后的第九年。
终于写完了,有点仓促,就让故事到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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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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