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士之所,谓之贡院,梁颂年差事定了之后,便入院做起了事。
林知瑶被永安侯夫人完全占用,全权操办起了生辰宴,两夫妻一个赛一个忙了起来。
春风吹过一轮又一轮,终是将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尽数卷进了京都,带着满腔热情与抱负奔赴考核。
副监考。
这对于梁颂年来说是个很高的位置了,虽不能参与试题,但能在正日子进考场,并有一定实操权的。
把这话剖白了,就是可行舞弊之事。
梁颂年未曾想过自己会任这份职,也不觉得江淮景的担保能保他这么大,倒是吏部指派的总负责与主考们一致给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落魄之人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更不会有如此运气,想来只有两种可能,那便是背后有人帮他,或是害他。
后者的可能性像是大些,可他不足以才会京都就树敌,梁家也早就退出势斗,若刻意要针对他,那只能是顺着他延到林家。
如此构陷,太流于表面了。
梁颂年思来想去也不觉得如今的朝堂手段等同儿戏,想不明白便顺水推舟,做好眼前事,毕竟他也退不得了。
入夜,梁颂年收回思绪,抬腿下了马车。
在正要进门时,他听见马蹄渐近,侧头看去,竟与林知瑶在相府门口偶遇了。
梁颂年转身去迎。
林知瑶想是累了,起初竟未发现是谁在扶自己,恍惚间闻到对方腰间香囊散发的檀木味道十分熟悉,才猛的抬头。
“怎么是你?”
梁颂年见他惊讶的表情,彼时的乏累忽的烟消云散,不觉露出个轻松的笑。
“夫人忙昏了头,连我都认不得了。”
林知瑶也笑,“莫要嘲我。”
他们近日相处的算是融洽,没有争吵,亦没有冒进,偶尔说些琐碎事,平淡的像寻常夫妻。
“可在永安侯府用了晚膳?”梁颂年顺着扶人的姿势,胳膊一滑,与她挽臂而行。
林知瑶没有拒绝这蓄意的身体触碰,只回道:“这个时辰了,自是用过的。”
梁颂年侧头等着她话锋的反转,“不过?”
林知瑶低头笑,“你怎就猜我有下文?”
梁颂年道:“你吃便吃了,偏要在前面加‘这个时辰了’,听来是踩着时间用膳,不合你心意。”
林知瑶也不卖关子,语气里含着抱怨道:“大鱼大肉,腻得很。”
梁颂年道:“来碗菌汤吧。”
“又没说饿。”
“所以来碗菌汤。”
两人互相挽着胳膊于正门往院子里走,院里的下人见了只弯弯腰,都默契的没出声打断有说有笑的两夫妻。
只要忙起来,日子就是飞着过的。
春闱在即,梁颂年跟着贡院还要忙半月有余,林知瑶这边熬到了永安侯府大宴,算是忙到了头。
林知瑶提前与梁颂年说了日子,他便百忙中抽出时间陪她去赴宴,既为夫妻,共同出入这种场合,是应该的。
宴会布置奢华却不俗气,琳琅满目地映入眼帘,尽显侯府贵气。
丝竹之声绕耳不绝,林知瑶携手梁颂年,穿过席间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的人群,也来到永安侯夫人面前祝寿。
“大吉之日,侯夫人已听了太多祝语,我夫妻二人说什么也是平平无奇,思来想去,便先祝夫人朱颜永驻,再祝夫人侄儿春来登高科。”
梁颂年在旁陪笑,听到最后竟不太明白,但见林知瑶已举杯敬之,也只能抬手随之。
永安侯夫人今日心情大好,听了这番话,笑容更甚,嘴上却佯嗔道:“这把岁数还说什么朱颜,叫人听了去岂不笑掉大牙。”
林知瑶赶忙接话,“我们做女人的哪个不注重这副皮囊,若我几年之后,还能如夫人般,半夜都要笑醒的。”
永安侯夫人顺着她的话道:“你几年后也还年轻,怎得样貌要往老了长。”
“夫人当真不自知,还是同我谦虚?”
林知瑶特将话口引导此处,将好说接下来的一番恭维,“您便是说与我是姐妹,那旁人也未必分得出来。”
永安侯夫人恍然过来,指着她又笑又叹,“你啊你啊,真是荒唐胡扯,要怎么说你才好!”
“说什么都好,侯夫人开心最好。”
林知瑶长得好,再加上一张巧嘴,在这种场合里游刃有余,分寸拿捏的更是得心应手。
梁颂年已喝了几轮酒,共同举杯的和被人敬的都有。
酒是好酒,醉的要慢些,刚刚来时,他头还十分清醒,此时到朦胧了起来。
曾经你与裴少煊也是如此吗?
你也这样牵着他的手吗?
曾经听进耳朵的哪些对裴氏夫妇琴瑟和鸣的赞美之言,仿佛重新翻起了浪花,一股脑的随着酒意涌上脑袋。
梁颂年随手拿了壶酒给自己的空杯满上,将嫉妒与苦涩全部咽了下去。
“怎的自己喝上酒了。”
永安侯夫人竟将注意转到这边,梁颂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客气道:“我门二人心意都被我妇说了,在下只能以酒再祝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永安侯夫人的心尖儿,她赶忙唤人给自己递酒,“春闱在即,梁大人百忙中来来此已是最好祝语,莫要这么客气!”
不等梁颂年接话,永安侯夫人左右望了望道:“方才见了我侄儿,这会儿又不知去哪了,一会儿我定叫他来敬你夫妇二人。”
见梁颂年脸色暗下来,林知瑶往前一步,回话道:“正是宴会热闹的时候,何必去扰了他的酒,今儿个人多,改日再见也成。”
“好好,怎么都行。”
话进尾声,林知瑶客套几句后,又举杯饮了酒,便拉着梁颂年回到了席位。
落座后,林知瑶如释重负。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灌入喉咙,又到了杯给梁颂年递过去,“你酒量不好,别醉了。”
梁颂年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才接过茶水饮下,“永安侯夫人的话醍醐灌顶,醉不了的。”
“梁颂年,别……”
“可算见到你们二位了!”
忽然来了寒暄,林知瑶只得将说了一半的话咽下去。
“这都进春了,天儿还是更的快,这才多会儿就暗了下来。”
来人衣着华丽,想来是个贵妇人,身边跟这个看似腼腆的年轻人。
林知瑶拉起梁颂年一起起身,与来人客搭话道:“本就是傍晚开的席,自是要变天的,再说,入夜了饮酒才放松不是。”
“这话说得对,晚风星月入酒席是锦上添花之举。”
林知瑶笑笑,“郑夫人方才说可算见我们,可是有事相找?”
听言,这位郑夫人收了说笑的意思,正色道:“我家老郑临时有公务,未能来赴宴,我只能拉着小儿来了。”
她说着将身后的年轻人推上前来,“前些天我们曾带着他去相府拜访,不巧梁大人与夫人都没在。又听闻大人与夫人共同赴宴侯府宴,便寻之匆匆。不过想的是今日打个照面,明日再携礼登门的,还望见谅。”
这郑夫人的话比永安侯夫人说的明白,听的梁颂年额角突突直跳,林知瑶怕他有不妥之举,忙又倒杯茶过去。
她端茶扶着梁颂年,还不忘转头对郑夫人母子客气道:“我夫酒力不胜,怕是有些犯晕,夫人的话我记下了,令郎一表人才我也见过了。”
林知瑶矮身拿起桌上的酒杯,扬头喝了,再点头道:“我先陪夫退席去清净处散散酒气,夫人自便吧。”
郑夫人不比永安侯夫人,林知瑶客气也没太客气,三言两语间已是驳了她的面子。
相府千金不怕得罪谁,只是宴席之上闹得难堪实在没有必要,何况她现在有了梁颂年,夫妻本一体,在外行事是该多考量的。
永安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林知瑶是外人,不好往内院溜达,便搀着梁颂年在离宴席中央不远的池塘边儿。
人人都说春来风亦暖,可夜间阵阵徐来,凉意不减。
林知瑶左右没等到梁颂年开口,心中犹豫几秒,便把刚刚离开时拿在手里的杏干,直接塞进了梁颂年嘴里。
“唔!”
被喂之人显然没料到她这个举动,真当是措手不及。
“酸的,醒醒酒。”
林知瑶看着他被惊到的模样很想笑,但避免火上浇油还是强忍了下来,用平常的语气说着简短的话。
“当着外人以茶醒酒,这会儿没人了便给我塞这酸杏干?”梁颂年嘴里含着东西,言语间有些模糊不清。
林知瑶见他没气冲冲,便想转移方才的事,“既给永安侯夫人祝了寿,再待下去也是吃酒,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水面上泛起涟漪,岸边两个紧靠的倒影被掀得扭曲起来,久久的安静后,梁颂年才堪堪应话。
“再吹吹风吧。”
林知瑶皱了皱眉,颇有豁出去的意思,“你又在自己调节了?”
这话说出来,梁颂年有点儿讶异的抬起眼皮去看她。
林知瑶反倒低下了头去看水面波纹。
又是良久无言。
“此事我怎么想都觉你行事不对,可我吃了酒,总怕是说不清。”
梁颂年叹息道:“我不想生无端的气,你与我解释解释吧。”
“我……”林知瑶张了张嘴,又顺不明白话,最终只道:“你就当不知道这些。”
梁颂年听到这样的话,有些失望,又不想就此中断了交谈,便问她:“你不是不知徇私舞弊之利害,为何明知而为之?”
林知瑶不语。
梁颂年又道:“以你的身份地位,无论谁相求之,拒了便可,到底为什么要……”
“不为什么。”
林知瑶打断他,“无论我怎么应她们,也没要你去真的做些什么徇私之事,你就当不知道就好了。”
梁颂年沉了口气,“你的意思是随口敷衍而已,并非要真去帮,也未曾打算过将这些讲与我听。”
林知瑶道:“是。”
梁颂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终是吐出句:“荒唐之言,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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